“那家伙,还真是会使唤人。”

唐吉诃德一路小跑回到自己家中,一边抱怨着,一边径直冲向地下室。

小秋正在书房里看书,听到他的声音,马上探出头和他打了个招呼,而唐吉诃德却理都没理,“嗖”地就不见了。

“诶?唐吉诃德先生不是和安渡因先生一起去找安雯姐姐了吗?安渡因先生人呢?”

如此想着,小秋悄悄跟到了地下室门口。不料已经走下去一半的唐吉诃德忽然又噔噔噔跑了上来,当着小秋的面就砰地一声把门甩上,接着就是咔哒的落锁声。

“抱歉小秋,现在没空陪你,你自己玩会儿。”

唐吉诃德这么说着,三步并作两步飞跃十几级台阶,直接落到地下室中央;满墙的情报被他带起的气流扰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情报间钉着的红线也跟着微微颤动。

“醒醒,有活儿了。”

他打开楼梯间的灯,对着空无一人的地下室说道。在纸张翻动的声音中,隐隐响起一串低吼,像猫科猛兽的呼噜;那声音越来越响,渐渐出现一定节奏,时强时弱,如同呼吸。

唐吉诃德走到木板墙前,伸出手,让手掌悬停在空中,像是在等待什么。不一会儿,墙面上出现细细的涟漪,像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紧接着,什么东西从涟漪中央探了出来——宽阔的鼻子、长长的脸、飘逸的鬃毛,竟是一匹漂亮的黑马。

黑马用脸亲昵地蹭了蹭唐吉诃德的手掌,哒哒地穿越墙壁步入地下室,小小的地下室因它的出现而一下子显得拥挤不堪。

“抱歉啦,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就要再次麻烦你,你不是那种擅长恢复的类型,应该多少有些吃不消吧,不过这次真的情况紧急。”

唐吉诃德搂着马脖子,一边讨好地为它梳理鬃毛一边在它耳边低语。黑马打了个响鼻,嫌弃地甩开唐吉诃德,后者尴尬一笑,挠着头说:“呃,你说雷霆啊……我发现自己判断有误,她虽然存在庇护罪人的行为,但也有黄金一般的精神,我还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审判她……”

“嗯?不不不,我没有喜欢上她,虽然比较爱听她的歌,也欣赏她那种追求自由的叛逆精神,但……那都是以前了。现在的她已经向这个社会屈服,成为维护一群该死之人的看家犬,如果她再阻挡我的道路,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绞死她。”

黑马摇了摇头,不屑地调转过身子往墙壁的方向走去。它在转弯的时候不免碰到了桌子、椅子等家具,却无声地从中间穿了过去,没有造成一点混乱。

唐吉诃德一把拽住马尾巴:“别走啊!我的信仰你还不清楚吗?我们要负责把正义带回这座城市!”

啪!

黑马抬起后蹄,重重一脚把唐吉诃德踹到对面墙上,唐吉诃德落下来的时候还砸坏了书桌,钢笔、墨水以及桌上的文件飞得到处都是。

“呃……你说,我变了?”

唐吉诃德捂着肚子,痛苦地说:“大概是吧。从前我觉得,每个人都有一个天平,善恶分列两端,如果一个人‘恶‘的一端沉下去了,那么他就是恶人,该死。”

“一座城市也有一个天平,善人恶人分列两端,如果一座城‘恶‘的一端沉下去了,那么这座城市就需要人来除去恶人的砝码,让天平重回平衡。”

他咬牙站起来,把地上乱七八糟的文件踢到一边:

“从前,我努力工作,聆听人民的烦恼,维护治安毫不懈怠。不管承受多大的压力,不管歹徒多么凶残,我也会将案件追查到底,因为我想成为那个伸张正义的骑士。”

“后来呢?在我还是治安官的时候就几乎抓光了贼,多年来更没目击过抢匪,但贫穷还是像潮水,淹没着人们生存的尊严。”

唐吉诃德苦笑起来:“每一个地下帮派的背后,都有一个上层大老板在暗中运作,每一个歹徒行凶也都有金主的支持。我开始冒着生命危险去搜集那些上层垃圾们犯罪的证据,他,他,还有他——”

他指了指墙上钉着的几份资料,资料上的照片都已经微微泛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照片中是几个肥头大耳的商人,无不满脸横肉、面露凶光,一看就和“慈善”无缘。

“我把他们送进监狱,以三次枪决都不为过的罪名。他们却总是几天就被保释,一切没有丝毫改变,不善者花天酒地,被压迫者依然每天食不果腹地与疲劳和职业病作斗争,我所得到的只是各种疯狂的报复。”

“我告诉自己,一定有一种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要想阻止这些人作恶,只能让他们永远失去作恶的能力。于是那一次,我做出了选择,但也因此丢掉了治安官的工作。”

“我不后悔,因为那个混蛋确实永远被从天平恶的一端除去了。我相信只要一直做下去,总有一天坏人会被杀尽,城市天平会因我而倾斜,为此即使必须把自己放在‘恶‘的一端我也心甘情愿。”

“于是血月之下,你来到我的面前。”

唐吉诃德走到黑马身旁,轻轻抚摸它宽阔的脊背:

“我不信神,如果真的有神存在,它就不该任由钢城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但是,你确实是神予以我的恩赐。”

“我承认,雷霆让我有一点点动摇,似乎我之前对于善恶的分辨太草率了一点。但是我可以肯定,剧团长一定不在善的一边。请再帮我一次!我必须拯救那个修女,将幻魔驱逐出去!”

黑马没有反应,一个稚嫩的声音却突然在唐吉诃德背后响了起来:

“汝之夙愿,吾已聆听。”

唐吉诃德一个激灵,猛地转身。他看见,小秋不知怎的竟站在了自己背后,正微闭着双眼,双手交叠在胸前,脸上的表情恬淡得像是在甜美的梦境中一般。

“你是怎么……”

话音未落,他就惊恐地发现,地下室的门还好好地锁着,也就是说小秋刚刚根本没有通过正常手段开门进屋,而是像黑马一样穿墙或隔空闪现过来的!

[是天赋者的特殊能力吗?不不,这个气场,她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孩子!是新的敌人吗?!]

悄悄后退两步,唐吉诃德贴在墙上,背后的手无声地拔起一颗钉子用于防身。对于能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他清楚区区一颗钉子并没有什么卵用,但至少这样能给他一丝丝安慰。

没想到,刚刚还在闹脾气的桀骜黑马,竟然迈着轻缓的步伐走到小秋身边,温驯地低下头让她抚摸!

就好像,小秋才是黑马真正的主人一样。

“汝在犹豫,亲爱的羔羊。是害怕无穷无尽的黑暗沾染了银盔,还是担心不再锋利的长枪刺不穿奸佞?”

小秋把额头贴在黑马的头上,却是在和唐吉诃德说话。后者吞了口唾沫,强作镇定地说:

“少装神弄鬼了!你是什么人?是来抓我的吗?”

“吾听到了汝之祈愿,按照约定,赐予汝祝福。”小秋淡淡地说。

唐吉诃德注意到,小秋的双眸根本没有焦点,像是两汪深邃的幽潭。

是被控制了吗?还是……

[不管怎样,她看到我和幻魔在一起,等于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绝对不可以让她说出去!为了能够清除更多的恶,我必须……]

唐吉诃德捏紧了背后的钉子,沉默着向小秋靠近。再走几步,把钉子送进那白皙又纤细的脖子,让纯洁的血液遍洒地面,然后再伪造现场,自己就可以继续守护这座城市了……

四米,三米,唐吉诃德与小秋间的距离只剩一个箭步。

就在这时,黑马突然仰头长鸣一声,全身像沸水一般剧烈蠕动起来!

它在飞快地变形。马蹄变成利爪,剑一样的犬齿从嘴里突出,全身的肌肉也膨胀了数倍;几秒钟的时间里,黑马就变成了某种直立行走的大型猛兽,体型大到必须蜷成一团才能勉强在地下室容身!

嗷!!

野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爪子和尾巴将地下室里的情报吹得满天乱飞。唐吉诃德大惊,他知道这只幻魔具有变形的能力,但从未见其表现出这种姿态。

“你怎么回事!冷静点!”他大声吼道,幻魔却完全不听命令,甚至转过头,一点点向他逼近过来!

“汝之祈愿,在刚刚发生了转变。”小秋淡淡地说。奇迹般的,碎纸洒落在她的头上肩上,大闹的幻魔却没有伤到她分毫!

她接着说:“所谓幻魔,乃羔羊心中执念所化,若汝所求乃暴虐,则其化为此状,吞噬本体,代为完成未完之事。”

在怒吼的幻魔面前,唐吉诃德颓然跌坐在地,苦笑道:“所以,这就是报应吗。”

“此乃,愿望而已。请告诉吾,迷途的羔羊呦,汝心中所想究竟为何物,是复仇,抑或守护?”

狂暴的巨兽深深压下身体,即将扑过来。唐吉诃德深深吐了口气,挺起胸膛坦然面对它,闭上双眼,坚定地说:“我只想守护心中的正义。”

哒哒。

扑过来的巨兽在空中烟消云散,重新化为马的形态,轻盈地落到唐吉诃德面前。与刚才不同,这次它变成了一匹白马,竟然还生着一双天鹅般的宽阔羽翼,纯洁的羽毛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整个地下室都沐浴在令人心醉的温暖之中。

“万事皆允,汝愿得偿。”

小秋露出圣母一般的亲切笑容走来,轻轻拉起唐吉诃德的手,将它放在白色天马的前额之上。

天马的光辉传递到唐吉诃德的身上,纯白甲胄刹那间将其覆盖!

面甲、护手、胸甲、护胫,那是一套经典的骑士甲胄。耀眼的银色骑枪插在地上,等待着被主人拔起,而它的主人看着自己的双手,陷入沉思。

“去吧,正义的骑士,”小秋点点头,“祝武运昌隆。”

于是唐吉诃德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天马在奔跑过程中逐渐变形为一辆纯白的二轮机车,而唐吉诃德的衣着,也一点点向着现代化转变,最后变成与之前的黑暗骑士同款风衣,只是颜色改为了白。

血月之下,他化身为白色流星划破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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