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渡因很烦躁。

试想一下,当你回家,发现女儿在沙发上咸鱼躺,四脚朝天地抹眼泪,一边哭一边还说什么姐姐不要我了;

然后你上楼准备质问该事件的罪魁祸首,却发现自己养的憨憨大型犬跑丢了,现场只剩下一床……湿透的床单。

这种情况下,会心烦意乱是再正常不过的,尤其是当你知道外面有人摩拳擦掌准备偷你家狗的时候。

“冷静,”唐吉诃德按住安渡因,不让他在屋里走来走去制造噪音,“据小秋所说,不久前她还亲眼见过安雯,说不定她只是突然有事出去了。我在屋里搜搜有没有她留下 的信息,你去外面找找。”

安渡因立刻否定道:“不可能。以她今天的状态,绝对不会想外出的,你说得对,敌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往好处想想,说不定她只是耐不住寂寞上街约个……”

发觉安渡因充满杀意的白眼,唐吉诃德立刻闭嘴,并象征性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安渡因伸手摸了摸床单,自言自语道:“还是温热的,把小秋轰走后,她可能还在屋里呆过一段时间。小秋一直在客厅,没见到安雯出去,所以她是从窗户跳到外面的。”

唐吉诃德凑过来,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床单,皱着眉头问:“这上面的液体,该不会是……”

“汗,以及你脑子里想的那种东西。不要吐槽她会不会脱水,答案是会,但她的体质很好,轻度脱水没有任何问题。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讨论这个。”安渡因冷冷地说,一边疯狂挠头。

“呃,我还什么都没说啊……”

唐吉诃德亦步亦趋地跟在躁狂的安渡因身后转了一会儿,深深叹口气说道:“冷静点,兄弟。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挺冷淡的家伙,可是安雯一出事,你就完全变了个人。”

“我变了?哪里?”

安渡因突然站住,差点让唐吉诃德一头撞上来。

“还没变呢?你脸上明明挂着一副想吃人的表情呢。”

瘪了瘪嘴,安渡因不屑地说:“我们毕竟认识这么久了,朋友之间担心一下很正常吧?再说,她还欠我好几个月房租。”

[只是朋友吗。]

唐吉诃德扬起眉毛,但是,看破不说破。

“你的担心毫无问题,但是,由担心衍生出的焦虑会让你错过很多细节。要想快速破案,摒弃感情冷静思考是基础。”他意味深长地笑着说。

“你发现什么了对吧?”

“那是自然。”

装X的瘾还没过够,唐吉诃德突然就感到双脚悬空,竟是安渡因抓着他的领子把他拎了起来!

“再跟我拐弯抹角地装B信不信我一刀捅死你啊!(摇摇摇摇摇)”

“我错了哥!先放我下来有话好说!”

于是安渡因就把他扑通一声丢到地上。

顾不上喊疼,唐吉诃德一骨碌爬起来,跑到门边,在门框上抠了几下,取下一个小物件。

安渡因大喜过望:“这难道是……你放的微型监视器!”

“谁会在你老婆孩子的房间装监视器啊!别一脸开心相好吗!你是不是苦主做上瘾了!”唐吉诃德平复心情,把手掌摊开,掌心里放着一枚小珍珠,“这个,是她的东西吗?”

安渡因接过珍珠仔细看了看,点头道:“是她项链的一部分。”

“从门框上的痕迹来看,这枚珍珠是被高速射出后钉在这里的。我可以逆推出它射来的轨迹。”

唐吉诃德把食指放在门框上的凹坑处,缓缓画出一条直线,直线的末端指向窗外。

安渡因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安雯受到某种胁迫,无法自由行动,只能以这种方式向我们发出警告?”

“没错!是不是很厉害?”唐吉诃德得意地说。

“真有你的,”安渡因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然后呢?”

“没了。”

“没了?”

“没了。”

……

“所以说你推理这个有P用啊!(摔)”

安渡因再次获得躁狂debuff,攻击力上升,怒气值max,理智归零。

唐吉诃德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护:“至少确定了两件事:第一,安雯确实出事了;第二,她从这窗户跳下去了。”

“嗯嗯,真是重大的突破呢,为什么我完全没有感到开心……这两条我一开始就说过了啊!!”

唐吉诃德开始装傻:“是吗,你说过了?”

“我打死你个……”

“住,住手!我想到了!”

被安渡因按在窗台上、半个身子危险地探出窗外的唐吉诃德突然喊道:“你看楼下!楼下!!”

安渡因将信将疑地朝下瞥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啊。”

“就是什么都没有……啊——”

心狠手辣的牧师真的把唐吉诃德丢了下去。

好在唐吉诃德之前也是个治安官,多少练过两下子,再加上二楼本来就不高,摔下去也只是腿蹲得有点麻而已。

他苦着脸捶捶膝盖,说道:“听我说完啊。这枚珍珠是项链上的一颗,除非项链断了,否则是取不下来的对吧?那么问题来了,其他的珍珠没有散落在地,去哪了呢?”

安渡因恍然大悟。

他想起一个童话,恶毒的后妈想要把小男孩带到森林里丢掉,小男孩却悄悄在沿途丢下石子做记号,最后成功找到了回家的路。

现在的安雯,不正是那被胁迫的小男孩吗?

纵身从二楼一跃而下,安渡因激动地拍着唐吉诃德的肩膀:“太好了!刚才真是抱歉,我不知怎么的就有点……”

“暴躁。我理解我理解,”唐吉诃德大度地用胳膊肘碰碰安渡因的手臂,露出一个男人才会懂的促狭笑容,“行了,赶紧找剩下的珍珠吧。”

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

半小时后,二人一无所获。

这下,连唐吉诃德也不淡定了。他变成了刚刚的安渡因,一边挠头一边来回踱步:

“不应该啊,我的推理从来不会出错的,难道……”

天色渐暗,街上街灯纷纷亮了起来。每多耽搁一秒,安雯的危险就增加几分——明明知道这点,安渡因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颓废地坐在路边石上,品尝逐渐加重的绝望。

上次安雯失踪的时候,他把死去的托马斯当成安雯,就已经提前品尝过那种彻骨的痛了。

而这次,失去安雯的可能性比上次大得多得多得多。

今晚是血月之夜,透过头顶被浓烟熏染成漆黑的城市护罩,隐约能看见一个红色光晕正缓缓升起,黑色的城市护罩泛起淡紫色的光芒。

暴露在血月的光辉下,异化症状会加剧,对安雯来说,基本相当于剥夺她所有的反抗能力——尽管厚厚的烟垢已经大幅削减了血月的威力。

唐吉诃德郁闷地踢了一脚灯柱:“真是倒霉,连这破街灯都不站在我们这边,偏偏这时候坏掉,这下找珍珠变得更难了。”

安渡因抬头。离自己不远处的那个街灯不知被哪个熊孩子杂碎,暴露的发光晶石不时刺啦地闪一下,起不到任何照明效果。再往远处,还有许多类似坏掉的街灯,半边街道都是昏暗一片的。

“或许,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唐吉诃德感慨道,“或许安雯一开始就放弃了反抗,根本没想留下什么线索。其他的珍珠当时可能已经散落在地,被路人捡走了吧。”

安渡因平静地摇摇头:“不。安雯是个倔脾气的家伙,即使被教会丢到第六区,即使身患那么肮脏的异化症,她这么多年也死皮赖脸地活下来了,甚至还活得挺开心。说实话,我做不到。她是那种就算身处最黑暗的绝望之中,也能找到一丝光亮,并从黑暗中挣扎出来的人。”

他顿了顿,喃喃重复道:“黑暗……”

唐吉诃德鼓起掌来:“下雨天不打伞,想不到你还是个湿人。行了,咱俩别在这白费力气了,我去找雷霆借点人手,咱们把这一片仔细搜搜看。”

“唐吉诃德,”安渡因叫住了他,“这附近的街灯,坏得很多吗?”

“说什么呢,第四区的公共设施保障力量可不像第六区那么糟糕,有坏掉的灯都会及时修理更换,除非有某个炽天使一下把一条街的灯柱连根拔起,否则很少有不亮的灯。”

唐吉诃德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那几盏灭掉的街灯,苦笑道:“所以我说这次倒霉嘛……等等。”

他和安渡因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冲向最近的街灯柱,两人都想往上爬,却咚的一声撞到了一起;唐吉诃德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地做个了“您先请”的手势,安渡因不客气地就爬了上去,唐吉诃德则在下面用身体为他助力。

一拳砸碎灯罩的玻璃,安渡因欣慰地发现,一枚亮晶晶的珍珠,正静静地嵌在发光晶石旁的缝隙中。

如同放下一块沉重的巨石,当安渡因下来、向唐吉诃德展示手中的珍珠时,二人同时长出一口气。

抬头,万家灯火中断断续续的黑暗,指明了希望的方向。

“走吧,但愿我们还赶得上。”

唐吉诃德说着便小跑起来,安渡因又一次叫住了他。

“那个,关于刚才我对你的态度,还有之前怀疑你是幻魔的那件事……我很抱歉。”他低着头,像个姑娘一样扭扭捏捏地说。

唐吉诃德挥挥手:“安啦,我都不在意的,还想救你老婆就赶紧跟上!”

“她只是我的房客……”安渡因嘴上反驳着,身体还是听话地跟了上来。

转过脸去,唐吉诃德立刻换下面对安渡因时的那副阳光纯真的表情,垂下眼帘,嘴角一勾,自言自语地轻笑道:

“另外,你怀疑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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