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安雯便哄着小秋上床睡觉去了,留两个男人在客厅对线。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唐吉诃德抿了一口刚泡好的红茶,抬眼看看安渡因说道。
安渡因就坐唐吉诃德对面,镜像一般以同样姿势端起茶杯,却没有喝茶:
“该说的我刚才都说过了,只是有点好奇,你作为黑暗骑士的小迷弟,得知自己错过一次见他的机会后竟然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我只是比较认同他的做法罢了,还没到追星的程度。要说追星的话,当我得知雷霆就是奥蕾莉亚的时候,不也没怎么样嘛。”唐吉诃德做出一个战术假笑。
“关于黑暗骑士今晚袭击的人,前‘钢城雷声‘组合中的鼓手米莎,你知道些什么吗?”
“不知道,”唐吉诃德耸耸肩,“这你应该去治安署查资料库,或者直接问雷霆本人。我虽然是个侦探,也不可能知道钢城所有人的情况吧。”
他略一停顿,接着补充道:“不过,既然黑暗骑士想杀她,说明她一定是有罪的,你们不出手干涉也罢。”
“不出手,眼睁睁看着一只幻魔把一个塔都公民折磨致死?你是没见到他刚才用的什么手法,那种手段类似水刑,能让被拷问者在窒息和羞辱的双重折磨下精神崩溃而屈服,没有一定经验的人可想不出这种东西。”
安渡因说着,若有所指地朝唐吉诃德眨眨眼。
没错,他在怀疑唐吉诃德。刚才的战斗中,阴影说过一句“心脏停跳的生物可没法给自己做心肺复苏”,这句话提醒了他。
虽然幻魔的种类繁多,其中不乏把现代生物学理论踩在脚下蹦迪的异类,但既然那幻魔特意让自己的心脏恢复跳动,就说明它还是像其他生物一样遵循一般规律的。
也就是说,它也适用那个悖论:心跳停止造成的昏厥需要心肺复苏来解除,而昏厥的生物又怎么能给自己复苏呢?
阴影说,它已经提示得很明显了。从旧城区回来的路上,安渡因一直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终于在路上看见一辆晶石运输车后豁然开朗。
那是一辆普通的厢式原料运输车,车主也是个普通穿工装的中年大叔。
大概是加班太多过于困倦,大叔在运货途中偷偷把车子靠路边停下,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他的胳膊无意中压到了喇叭,运输车呜呜地响了半天,他却仍没有醒来。
如果运输车有意识,把它看作幻魔,自己的主人睡着了,它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把主人唤醒。
再结合雷霆第一次打倒黑暗骑士时阴影所说的“你连它的本体都没有见到”,是否可以做出这么一种假设:真正的幻魔,不是那个全身漆黑的骑士,而是那辆机车;那所谓的黑暗骑士,不过是个为虎作伥的普通人!
换一种思路,一切就都豁然开朗。机车化为铠甲附在骑士身上后,昏迷的他才站起来捶打自己胸口让心脏重新工作,这个动作其实是幻魔牵引着骑士的肢体完成的。
假如事实如此,那么这个被幻魔操纵的普通人的身份……
嫉恶如仇,机车驾驶技术高超,还对“钢城雷声”的米莎有一定了解,答案呼之欲出了。
之前唐吉诃德说自己支持黑暗骑士的时候,安渡因就怀疑过他,但后来他无论是鉴魔石还是异化症检验都是阴性,直接排除了嫌疑。但现在来看,他的嫌疑还是最大的。
安渡因此时对唐吉诃德的态度,可以总结为一句话:我怀疑是你在开车,苦于没有证据。
为此,安渡因特意用语言试探了他几轮,却都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锋芒,这反而让他更加怀疑了。
“刑讯逼供的手段吗……”唐吉诃德思索着。安渡因刚才故意没说是什么手段,接下来他只要说出任何和现场相符的细节,就算是落入圈套了。
唐吉诃德突然冲安渡因笑了笑,那笑容中分明藏着四个字:雕虫小技。
“其实我觉得,如果确定被审讯者有罪的话,一些不太人道的手段既能让他吐出实话,又能给他应有的惩罚,有什么不好呢?”
安渡因冷笑一声,奚落道:“怪不得你治安官的头衔被撸了。”
哒。唐吉诃德放下茶杯,躺倒在沙发里,认真地纠正道:“准确来说,是我主动放弃那个职业的。它让我失望了。”
“有兴趣说来听听吗?”
“并没有。如果哪天我想说了,我会泡上更好的茶慢慢跟你讲的,医生先生。当然,有小秋做的点心的话就更完美了。”
【不愧是治安官出身,油盐不进,老油条了。】
叹了口气,安渡因伸了个懒腰说:
“行吧,看来你也对今晚的事没什么新想法了,那就睡吧。雷霆把米莎带回了治安署,明天我们还得去做个笔录。”
“辛苦了。”
“啊,都怪安雯多管闲事,明天睡不成懒觉了……话说我们一过去就看到幻魔在打米莎,除此之外没啥特别的啊,雷霆就不能替我们随便写点东西交上去吗。”
唐吉诃德犹豫了一瞬。根据实际情况,安渡因他们应该只看到米莎被吊起来,没有亲眼见到黑暗骑士动手。
他到底是口误,还是故意钓鱼呢?
“和A级幻魔打,那女孩一定被虐得很惨。”唐吉诃德淡淡地说。
“那倒不是。米莎异化后战斗力惊人,竟然能跟那幻魔打得有来有回呢。”
【还不死心吗,这家伙。这个时候如果反驳他说米莎一击就被KO,那就相当于承认我去过现场,而且到得比他们还要早。现在,一般人应该对安渡因的话提出质疑,毕竟就算是虎、熊一类猛兽异化的异人,也是绝对无法和A级幻魔相抗衡的。】
【医生,你以为你在第二层,其实我在第五层哒。】
于是,唐吉诃德按照心中所想提出质疑。安渡因狡猾地一笑,又反驳回来:“不见得,异人的上限其实很高的,雷霆作为异人,已经强到炽天使的水平了。”
【不对劲。那个笑容,他绝对有什么阴谋!雷霆……围绕她能设置什么陷阱吗?】
仔细理顺了一下逻辑,唐吉诃德认定安渡因只是故意做出那副表情在诈自己,便泰然自若地说:“雷霆她只是极少数的特例。”
安渡因满意地品了口茶,宣告自己的胜利。放下茶杯的时候,他的话语直逼唐吉诃德的要害: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米莎和雷霆是异人的呢?”
言多必失。方才选择沉默对唐吉诃德来说才是最优对策,可惜他机关算尽,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致命弱点。
没错,漆黑骑士重甲之下,正是唐吉诃德本人!
冷汗,从唐吉诃德的额头上冒了出来。他暗暗握拳,又在裤腿上蹭干净手心里的汗,交叉双手,故作镇定地说道:
“我是侦探啊,知道一些秘闻很奇怪吗?”
“米莎的档案里没有半点关于异化症的事,赌五十积分,她也没去过医院,否则早就因隔离法案被送去第六区了。”
“至于雷霆,我和安雯听她亲口承认才知道她是异人的。不过,要是亲身经历过她的战斗,知道她在使用电磁能力时没有魔力波动放出,应该也能下她是异人的结论。”
“那么,侦探先生,方便编一下你获得‘秘闻‘的渠道吗?”
【你以为你在第五层,其实我在第七层哒。】
唐吉诃德面色凝重,闭口不言,看着自己在茶水中的倒影。他突然站起身,安渡因立刻喝止道:“别动!我已经和雷霆说过这个猜想了,如果我们出了什么意外,你也逃不掉!”
不料唐吉诃德竟哈哈大笑道:“医生,你在怀疑我吗?”
“你不是已经无言以对了?”
“我不能说是因为有些信息渠道涉及商业机密,说出来会触及行规。”
“我可以当你默认了吗?”
“不。虽然你的推断和试探都很有趣,但你毕竟是个外行,下结论太早了一点。首先,我有不在场证明。”
“什么证明?”
“你所说的事情,都发生在十一时到刚才你和安雯回来这段时间内对吧?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待在地下室,压根没有出来过,小秋可以证明。”
“需要我提醒你吗?黑暗骑士拥有穿越墙壁和地面的能力。”
“那还真是不幸。不过,你说过黑暗骑士和雷霆打得两败俱伤吧,可我现在像是奄奄一息的样子吗?”
“幻魔的自愈能力不能用常识来估计。”
“如果我是幻魔,拥有那种自愈能力,为什么不在现场多耗几秒,等身体恢复后彻底杀死对手,反而要逃走呢?”
“你的确没有那种自愈能力。是小秋,你骗那孩子帮你疗伤了吧?”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用极快的语速激烈争论着,最后到“你让小秋帮你疗伤”这句戛然而止。
这次,轮到唐吉诃德露出胜利的微笑了。
“问题就简单了。你可以去问问小秋,问她我今晚有没有血淋淋地出现并请她治疗伤势。小秋总不会说谎吧。”
“切,垂死挣扎。”
安渡因说着,噔噔噔跑上二楼,直接推开了安雯与小秋卧室的门。
“小秋,问你个重要的问题……”
“呀!!!”
唐吉诃德提前堵住耳朵,躲过了小秋尖叫声的折磨。
“死变态给我滚出去!”
这是安雯的声音,后面跟着一声响亮的“啪”。
一分钟后,安渡因带着脸上的通红巴掌印下楼来,脸色比吃了shi还难看。
“怎么样?”唐吉诃德淡淡地说。看似关切的询问,实际是无情的调侃。
【你以为你在第七层,其实我在平流层哒!千层饼,还是咱厚一点。】
安渡因不甘心地说:“回来时,我看到你和小秋在客厅。你对她做了什么?”
“这个啊,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放心,就算我真的是幻魔,也不会渣到对那么可爱的孩子出手。”
安渡因恶狠狠地威胁:“再让我抓到任何把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你不会有机会的。我是说,你没有机会抓住不存在的把柄,对吧。”
唐吉诃德举起茶杯,敬酒一样向安渡因一举,然后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