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晨紧紧地抱住了因为痛苦而蜷缩起来的于舒,女孩痛苦地咳嗽着,呻吟着,刚才的坚强被无端的,贪婪的暴击击碎,再也没法支撑起她的身体。

那可怖的怒火在他的身体里燃烧,就要占据他的身体,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地冲上去,去杀死,去折磨面前的这个人。他想听见他发出悲痛的嘶吼,听他悲惨地忏悔,听他苦苦哀求自己能够饶他一命,给予他最深沉的痛苦与绝望之后再给予他永恒冰冷的死亡。

可是他的理智还是牢牢地控制住了他的行动,他咬紧牙关,头颅生疼,可是他却努力不把这股力量转移到手上,因为他正抓着于舒的双肩。

他似乎听见林昇在一边愤怒地大吼,但是立刻又被中断,他猜测俞红现在应该流下了悲愤的泪水,可这些东西毫无意义,没有丝毫的帮助。

他可以做什么呢,他还能做什么呢?

那无力感深深地充满了他,他的沮丧正与他的狂怒作对。他明明想保护整个千柱城,可是到头来却发现他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过弱小,无论有再强的信念,无论有再坚定的意志,可是手中没有紧握着力量,这一切都是无稽之谈。

他相信自己只是个凡人而已,尽管他一直坚信凡人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力量,也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他鄙夷那些故步自封的芸芸众生,那些还没有努力过就放弃了的人们,那些尽管有自己的力量却什么都不做的人……可是如今他却发现自己真的很没有用,他所有的努力都化作了泡影。

如果从一开始他就什么都没有做呢?也许间界基金会会接管所有的事情,如果他一开始就没有把李清耀视作敌人,而是帮助他的话呢?

“你要的绝对不是安全的庇护所,就像卡拉翰神父回到火场的勇气一样,你不愿意抛弃他交给你的灵魂……”

李清耀对他说的话依然回荡在他的心中,不知为何给予了他那么大的力量供他继续前进,他保护于舒的身份是对千柱城不好,可是这就是他的正义。在那一瞬间他很认真地这样去想,他要把这对正义的坚信坚持到底。

可现在,一切都失败了。千柱城已经走向了覆灭,于舒的身份也在此败露,她已经遇到了那么多那么多的痛苦,这都是他的错。

都是他的错。

那位领头人似乎已经谈完了,他带着满意的表情关闭了对讲机,并悠哉悠哉地走到了路晨面前。

“他还是不相信他的女儿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他说,“他现在应该会去验证吧……不过他总会相信的。”

他低着头看着路晨。

“你说她是被绑架来的,”他嗤嗤笑着,“要怎么样才能从家里被绑架过来呢?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他顿了顿。

“告诉我,你的父母有钱吗?”他阴阳怪气地说。

路晨没有和他对视,只是低着头。

“没多少。”他说。

“那你父母愿意为了你出多少?肯定没她多是肯定的,估个价吧?”他笑嘻嘻地说。

“百分之一吧。”路晨说。

“你刚刚还骗我说你是个孤儿。”他说,“你就是个满口谎言的小流氓。我看你就不像这里的人,更别说你还有钱去搞这种玩意儿。”

他拿出那把手枪在路晨面前掂了掂。

“你知道人拿起枪意味着什么吗?”他幽幽地说。

路晨用手指将于舒额前的头发梳理整齐。

“不知道,请指教一下吧。”他说,“你第一次用枪是什么时候?”

领头人一脸无趣地看着他。

“我?我很早就接触这玩意儿了。”他站起身来,背靠着墙。

路晨没有说话。

“……我之前是个当兵的。”他说,“每天都会接触这玩意儿。不过,当兵的要求对我来说实在是太严格了,我不喜欢,所以后来就来干这个了。很简单。”

“我还从来没开过枪。”路晨说,“我只是觉得带着它很安心。”

“哈,这我觉得是句实话。”他怪异地笑了笑,“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对吧?”

“不知道。”路晨说,“大概吧。”

“没开过枪,你总打过架吧?”他说,“在打架的时候哪怕是手上比对面多一块石头,都多了一份打赢的可能性。”

他看着流动的水。

“你的意思是枪也是一样的。?”路晨说,“和石头,刀子,还有地位一样,拥有了它就像是拥有了某种权力。”

他转过头,上下打量着路晨,然后点点头。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他说,“就像她老爸一样,握住了金钱,握住了政治,握住了权力。而我只是握住了力量,并且我不想为除了我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而战。”

他拿起手中的步枪,把他拿在手中端详。

“我抠动一次扳机,就有一个人会死。”他说,“这本身就是一种权力。我可以杀了你,结束这场无意义的对话,也可以杀了于中正,结束这个不愉快的工作。这就是普通人没有的选择方向。”

他侧过头来看着路晨。

“权力给予你的是更多选择。”他说,“像于中正那样的人不会为了金钱而放弃权力,而我们不一样。我们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

路晨的脸部肌肉动了动。

“所以我劝你也少动些歪脑筋。”他说,“这个世界并不复杂,这个社会就像是大自然一样。如果你不幸已经被捕食者抓住了,那就躺平一点,这样痛苦很快就会结束。”

他低着头看看手中的对讲机,于中正可能还在焦急地打于舒的电话,或者冲回家去看。

可是于舒已经落入了捕食者的圈套,如果人类社会真的是个生态系统,那眼前这帮人甚至连肉食动物都算不上,只能算是食腐动物,啃食那些被真正的肉食动物吃剩下的腐肉。只是偶尔,他们会想吃一口真正的,新鲜的肉类。

没有力量的人都是等待被捕食的草食动物吗?

他还有什么呢?

他所有的一切都在渐渐消失。

都在被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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