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玻璃反射,他不经意间看见居民楼以及公路上来来往往的游行者们,他们带着那些新兴的潮流思想,穿行在城市的每一处,来去自如。
城市的暴动似乎快落下帷幕,人们却还未从狂欢的激情中清醒过来,不少年轻人将同伴扛在肩头,欢呼雀跃:
“新世界,新世界来啦!!”
旧世界死了。
历史便是这样循环的。
他觉得所有的这一切就像是别人的梦。
医生坐在街角的人行道上,点燃一支烟,平静,不急不忙,无忧无虑地像欣赏着又一个黎明。
他看见三个孩子在大人的招呼下,嬉笑着对着那些过去的城市雕塑和废除的镇压标语泼洒汽油。
其中一个孩子注意到了医生的目光,并兴高采烈地向他挥挥手,医生也露出一丝微笑回应。
医生想起母亲的家,想起与同龄孩子们嬉戏和叫喊的院子。如果闭上眼睛,他就能回到过去,看见街上的风掀起的一件件白色衣服,那些孩子们的笑声沿着墙壁扩散开来,传遍大街小巷,干净而温暖,像那些白色衣服一样。
人群如同潮水般涌来。
医生甚至在游行人群中看见了邹寻,他看见邹寻站在游行车辆的顶部,拿着大喇叭说着一些慷慨激昂的演讲词,迎接着下面听众的欢呼,仿佛这个由绝望兴起的新世界给了他真正的新生。医生看着游行车从自己身边经过,心里想着邹寻也和其他人一样,确实从中得到了久违的平静。
是人们的排他性铸就了人类野心,但也造就了人们自私而伟大的爱。
他想。
好像在我们的意识里,任何结果都无关先前的罪恶,哪怕施展暴力,哪怕曾经血流成河的疯狂,只要如今人民相信这种价值体系,那便是对的。
听上去由为悲情。
可这样也好,不是吗?
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身后被某个人撞了一下,顺势回过头去,医生便看见了一位女孩正用着崇拜的目光看着游行车上的众人。
女孩似乎也注意到自己不小心撞到医生了,她有些歉意地说:“真是对不起,先生。”
“没关系...”医生看着那个女孩,刹那间,对方那双天真、纯净、灵犀的双瞳让他内心最深处的灵魂世界颤动了一下。
“我们是不是见过?”医生突然问道。他站起身来,扔掉手中的烟头,望着那个女孩。
我们见过吗?
女孩稍微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男人。
“抱歉,我对您没有印象,先生。但我想...可能吧,毕竟这座城市中的人总是在各处来来往往。”女孩微笑着回答道。
是啊,在这个令人怠倦的荒漠中,在城市的茫茫人海里,我们所有人,总是彼此擦肩而过,成为彼此间一位熟悉的陌生人。
我们任由时间的年轮在憧憬、迷茫、绝望的生活和历史中流淌。
我们彼此伤害,彼此相爱,彼此狂欢。
我们竟是如此的在乎。
此刻,医生并不打算刨根问底,也不再相信偶然性的存在,因为他知道,自己确实见过这个女孩。
他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们见过。”他确定地说。
“在某个时刻,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点,我们确实见过。”
女孩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脚下的街道地面已经开始颤动起来。
【警报,城市中心核能反应堆出现能源异常!】
城市上空的广播系统响起。
【警报,城市中心核能反应堆出现能源异常!】
街道上的人们顿时陷入了慌乱,集结的队伍开始飞速散开,尖叫声此起彼伏。不知所措地向四周逃窜。
【警报,城市中心核能反应堆出现能源异常!】
足矣令人耳鸣的警报声回荡在整个城市内。最后的时刻在没有任何先兆的无声中降临。
“这是怎么了?”
女孩慌张的打望四周奔散的人群。
“别怕。”医生抱住女孩,将她揽入怀中。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城市地面的震动开始加剧,街道上不断出现裂缝,一座座耸立的高楼开始塌陷,变成触目惊心的废墟。碎裂的建筑结构如同雨点般纷纷从穹顶坠落,垂死的文明残骸像倾泻的洪水一般淹没了游行的人群。
城市底部,巨大核反应堆的聚变能量彻底失控,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爆炸,撕裂天幕的光亮超过了千万颗太阳,从地面迸发而出,随之吞没了一切,将人们的身体、所有思绪和情感都埋入了纯粹而炽热的白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