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烟的体温降下来之后,便沉沉地躺在我的床上睡了。我其实很想把她叫走,不过看着她睡得很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也只得作罢,起身准备去外面抽根烟。

抽着烟的时候,想起凉秦还在网吧睡觉。如果这家伙起来之后,发现我不在身边,估计又是一阵闹腾——凉秦目前的状态可以算得上是离家出走,她没有手机,也没有手机卡。如果这家伙中途想要尿尿,上个厕所的功夫发现我不见了,那事情可就大了。毕竟这家伙也没办法联系我,她这人心里挺没安全感的,保不准搞出什么幺蛾子。

我从旅店里出来之后,天色已经亮了,整条街笼罩着朦胧的色彩。我看了眼表,七点来钟,按照凉秦之前张嘴咆哮的睡姿,这个时间段应该还没醒。

结果到了网吧门口,我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子。见凉秦正惊慌地站在网把门口,左顾右盼,像是走丢了的小孩儿似的。

我连忙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去。

凉秦见了我,于是瞪着眼睛看着我。

我说:“你怎么不睡觉了?出来干什么?”

她问我:“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信口胡诌:“我拉屎去了。”

她皱了皱眉:“拉屎拉了足足有一个小时?我可是六点来钟就醒了,从一楼找到三楼天台,又从三楼天台找到一楼。男厕所都问网管帮忙进去看了,你去哪儿拉屎了?”

我挠了挠头:“心血来潮,想出去拉个野屎。”

凉秦问:“你有病吧。”

我理直气壮:“你知不知道有个东西叫入乡随俗?我在鹤镇呆习惯了,那儿虽然有公共厕所,但我拉屎比较喜欢上山,有句话叫化作春泥更护花……”

她一脸无奈打断:“别扯淡了。”

我只得点头:“哦。”

她看了眼不远处商场门口电子表的时间,一声长叹,一副拿我没什么办法的样子。

她问:“陆仁,你饿不饿?”

我说:“还行,一般饿。”

她点了点头:“一起去吃个饭吧。”

我说:“行。”

她扭头看了我一眼,一双莹莹润润的猫眼睛倒映着我的身影。我在她的眸子里揣着口袋,看着我自己。

她看了我一会儿,扭头,说:

“陆仁,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

这家伙嘴上说一起吃个饭,但其实就是一起去附近的早餐摊吃一碗豆腐脑。其实一大早起来忙东忙西,我也挺饿的,想着豆腐脑就豆腐脑吧,挺健康的。但凉秦这家伙非要吃牛肉面——大早上吃牛肉面,即便我对于早上应该吃些什么没有头绪,但我看着她兴致勃勃地往自己碗里放了大半勺辣油,我开始有种预感,觉得她的菊花今天肯定会出问题。

我在早餐店外面抄了张椅子坐着,我俩坐在早晨的风里,哆哆嗦嗦的坐在塑料桌子旁边。我给自己点了支烟,等豆腐脑凉一些再喝。凉秦坐在那里呼噜呼噜地吃着面。

我问她:“所以你要对我说什么?”

她狼吞虎咽,随口道:

“你陪我回趟家。”

我人傻了,这是几个意思,一起去见父母?

我觉得我俩的革命友谊还没有超脱到那种程度,凉秦的确在我家同居了大半个月,她天天穿着一个老背心,坦胸露乳(实际上她不喜欢穿胸罩,于是每次穿着背心都露出侧乳。加上她胸大,倘若出了点汗,画面不带马赛克简直不能看),她天天在我家卖福利。我自诩自己还算一个圣人,没真碰过她的身体。所以一起去见父母,还事不至此。

我胆战心惊问她:“陪你回家干嘛,提亲啊。”

她白了我一眼,轻哼一声:“你想要提亲也行。”

我说:“不是提亲,去你家干什么?”

她淡淡道:“我爸联系到了我,说我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让我赶紧回去,不然就打断我的腿。”

我记得凉秦之前从绿皮火车上逃难,就连手机都跑丢了,之前之所以能联系上我,是因为她告诉我,在大街上找了个人,用别人的手机登了自己的微信……虽然我不清楚她是怎么做到的。

“你不是没手机么?你爸怎么找到的你?”

“QQ呗。”她叹了口气:“昨天跟你包了个宿,挂了个QQ,结果没想到我爸也挂着QQ……”

我说:“笑了,真惨。”

“他给我刷了一整夜的屏,而且写了一晚上小作文。我起床是被QQ声吵醒的,看完心都凉了。”

我好奇:“写了一大串?都说什么了?”

她咀嚼着牛肉面,看着街道,想了想,说:

“提炼文章大意,也就八个字。”

我问:“哪八个字?”

答曰:“再不回来,打断你腿。”

我无语:“还真是简洁明了。”

她嘿嘿笑了笑,仰起脖子喝牛肉面汤。

我看得心惊胆战,她刚到吃面的时候往死里放辣,整个汤都是红的,见此情景,我开始非常担心她菊花的问题。

她喝完,把碗放下,抹了抹嘴,认真地道:

“所以,陆仁,跟我一起回家吧。”

凉秦家在上海那一片,而鹤镇附近在华北,去趟上海可能需要坐绿皮火车的卧铺,足足需要一天一夜。虽然可以坐高铁,但我实在不怎么喜欢。小时候坐惯了绿皮火车,很奇怪,我对于那种窗明几净的列车抱有一种淡淡的抵触态度。我老感觉车上如果没有香辣牛肉面的味道,我就没有坐火车似的。

且我在鹤镇住得好好的,这段时间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大小姐叫我一起去参加她的寻宝组织。倘若我加入她,那么我需要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倘若我不加入她,我也得快点回鹤镇交水电费。横竖我都焦头烂额。

我懒洋洋地舀了一勺豆腐脑:

“不去。”

她嘿嘿笑了笑,似乎早就知道会得到这个答案一般。又一仰脖,将那碗让我胆战心惊的牛肉面汤一饮而尽,就连碗里的葱花都拨拉进嘴里吃了,打了个嗝,抱着肚子,瘫坐在椅子上。

她温声道:

“多谢款待。”

我说:“不用多谢,什么时候你也请我吃个饭,就扯平了。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她看着我,眼神说不出的温和,似是有些笑意,忽地又叹了口气,声音怅然:

“陆仁,我好羡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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