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实验室里，吴教授收拾完东西后，发现姜诗雨的桌子前灯还亮着。

“姜诗雨，早点走吧。”

“啊？”姜诗雨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

“知道了，这点资料整理完就走。”

吴教授还想再说什么，但是最后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临走之前还顺手轻轻关掉了大灯。

姜诗雨一个人坐在桌子前，静静地支着脑袋，眼神涣散的发着呆。

……好像心里缺了一块。

就会像想要发了疯一样去填补。

何谜失踪的那段时间，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空洞。

报了警，发了寻人启事，找了一个星期，却没有任何他的踪迹。

整个人都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

最开始的一个月，姜诗雨几乎没有一天晚上睡熟过，连躺在床上都紧紧捏着手机，哪怕有一点震动消息都立刻清醒过来。

但大多数都是广告和诈骗信息而已。或者警方告知的暂无进展。

那一段时间，姜诗雨几乎发疯了一样满世界寻找着任何和何谜有关的消息。

找遍了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找遍了能想象到的每一个地方。

……但是没有。

哪里都没有。

就好像真的完全蒸发了一样。

第二个月过去，依然没有他的消息。

第三个月的时候，警方从邻省的医院里找到了何谜之前曾经就诊过的消息，也同样带来了何谜的诊断书。

……渐冻症。

第四个月过去后，何谜的父母也从悲痛中缓过来一点，偶尔也会发来消息让姜诗雨别那么伤神。

第五个月，警察最后一次告诉姜诗雨做好最坏的准备。寻找依然在有名无实的进行着。

然后第六个月。

第七个月。

第八个月。

……

一年了。

姜诗雨也渐渐从最开始那种将自己整夜关在屋子里，开着灯不敢睡觉的状态中缓和了过来。

她回到了实验室。重新开始试着习惯之前的日常。

习惯没有人叫醒自己，一个人起床做早饭。

吃早饭。上学去实验室。

习惯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人来人往，听不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习惯一个人在实验室待到最晚，最后一个离开。

习惯回到家里开着电视，电脑和游戏机，将音量调大，然后眼神呆滞的在餐厅吃饭。

习惯洗完澡，一个人躺在床上，关掉灯望着天花板发呆。

然后第二天早上，继续重复这一切。

……她习惯了很长时间。

可是总归有些东西，无论习惯多久都无法适应。

总是感觉早上叫醒自己的是某只温暖的臂膀而不是闹钟。

总是下意识的在桌子上摆上两双餐具。

总是出门前习惯性的喊一句我出门了。回来的时候习惯性喊一句我回来了。

不知道喊给谁听。但是改不了了。

有的时候晚上翻身，总是下意识以为会被人从身后紧紧搂住。

有时候睡梦中迷迷糊糊间总会喊一个人的名字，却无论如何都听不到回声。

有时候走在大街上，突然看到饮品店第二杯半价的宣传。

会走进去，买一杯蓝莓果粒茶，一杯雪顶咖啡。

然后放在桌子上，也不喝，只是静静地坐着。

……坐到自己哭够为止。

后半年的时间里，姜诗雨很少再哭了。

也许是前半年哭的太多了的缘故。

大部分时间，她都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的远方，眼神涣散地发着呆。

什么也不想。就只是发呆而已。

似乎没有人将她叫醒的话，她可以一直发呆下去。

一年的时间里，除了依然挂着名全网征集线索的寻人启事，一切的生活都渐渐趋于平静。

何谜的母亲也来看望过姜诗雨。一些家长里短的寒暄和安抚鼓励之后，她告诉姜诗雨，如果这真的是何谜自己的选择，不想增添她们的负担，她们也只能承认。也告诉了姜诗雨，满四年期，便会向法院提出死亡申请。

并且举行何谜的葬礼。

姜诗雨本以为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情绪会很激动。

会哭着喊着闹着，声嘶力竭地说何谜他没有死。

说他不会离开自己。说他还会回到自己身边。

……但她没有。

她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平静地说道：“他没有死。只是丢了而已。”

“被我弄丢了。”

在送走了何谜母亲之后，姜诗雨回到房间里继续发着呆。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也埋怨过也许自己对他多关心一点，就能早点发现这件事。

也许自己多给他一些鼓励，他就不会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可她发现自己都没有。

他是被自己弄丢的。

——

——

脑子里也会偶尔回想起和何谜在一起的日子。

回忆起那个盛夏，香樟树影和蝉鸣的教室。

回忆起那个秋天，落满树叶的树林和相拥着旋转的二人身影。

回忆起那个冬夜，小山顶上璀璨的星空和十指相扣的手掌。

不知何时开始，姜诗雨渐渐接受了自己这种名为“怀念”的情绪。

她在怀念着那些场景。

怀念着和何谜的一切。

怀念着那个总喜欢朝自己没心没肺地笑着，喜欢捉弄自己、开自己玩笑。

……却始终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

直到这时候，她才终于意识到了。

她已经接受了何谜离开自己的事实。

是真的。

不在了。

——

——

又是一个不愿意从梦里醒来的早晨。

手机里电话一直在响着。舍不得关机又懒得去接。

身体本能的接通的电话，姜诗雨平静而疲惫的问道：“喂？”

“姜诗雨！天大的好消息！你上次在研究会议上的提议被证实了！”

她突然怔住了。

“外国有研究机构在我们的理论基础上，继续了人脑电波是否也可以在量子辐射下通过高能电子传递的实验，并且成功找到了愿意为了科研献身的志愿者。”

“现在研究已经成功了！你的理论真的被证实了！”

后面吴教授欣喜若狂的声音，姜诗雨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呆呆地张着嘴巴。

耳边响起的却是不一样的声音。

——

——

“我们家老姜将来肯定会成为很厉害的物理学家的。名字写在教科书上的那种。”

“所有的愿望都会实现的。所有的未来都会好起来的。”

“我会亲眼看着你的梦想实现的。”

电话里，吴教授还在问着：“姜诗雨？你听到了吗？喂……”

而电话这边，姜诗雨已经死死捂住了嘴，已经哭到干涸的泪腺再度喷涌起来，一滴滴落在被子上。

……他从来都没离开过。

北极星从来没有离开过地球。

一直静静地，无声地。

守望着她的梦想。

告诉她，她从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