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好像还有他们三人一起发言的环节,但是我到这里就退出了直播。
“唉……”
我呆呆地叹了一口气。
刚才公布的这三位创作者,每一位都非常出名,并且水平一流。但他们的相同点还不仅如此。
实际上,这三人是在同一年、从同一所艺术大学毕业的。
他们在学生时代就已经崭露头角了。除了这三人,他们这一届还有许多活跃在圈内一线的人才,圈内人称他们为“白金一代”。
“竟然聚集了白金一代里最顶尖的那几个人来做游戏……我不是在做梦吧。”
反观自己公司,原画师不堪忍受老板的性骚扰而逃离,和他们简直处于不同维度空间,想想都好笑。
我一直很喜欢游戏。
小学中学时期,我每天都和朋友讨论游戏而说个没完。把少得可怜的零花钱存起来,全部花在了游戏上。当我为某个游戏杰作而触动,第二天一定会在笔记本上列出我幻想的游戏设定。那时候就发誓长大后要进游戏公司。
但梦想在现实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从普通大学的普通专业毕业后,我才仿佛刚想起来似的,参加了游戏公司的应聘考试,但统统都落选。等回过神来,我已经在从事着并不喜欢的工作。
所以,当初能当上成人游戏公司的导演,我其实很开心。
就算是这么不起眼的公司和职位,但我终于可以制作我梦寐以求的游戏了。
曾经在深夜里边哭边玩从朋友借的成人游戏;曾经花光所有兼职工资而买下成人游戏里我心爱女主角的二手挂画;曾经在寒冬的大雨中排队买新出的成人游戏。这次轮到我来制作了,我终于成为制作方了。
但却落得了帮老板连夜逃跑的悲惨结局。
“但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虽然结局很悲惨,但老板和我一样是对游戏怀有梦想的人。这也是我们意气相投的原因,所以我才帮他创立品牌。正是有这个念想,即使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仍然留在公司,咬着牙把游戏发售了。
但已经太迟了。
“各位乘客,大巴即将到达静冈。我们将在服务区停靠10分钟……”
广播在车里响起,我整理了一下,准备上洗手间。
此刻那个节目上,大概正在召开盛大的记者会吧。
日本应该有很多人在关注着那3位创作者的发言,想象着游戏成品、满心地期待着吧。
相较之下,却没有一个人在意此时正走向服务区洗手间的我。
白金一代的那3个人,还有第二个共同点。
他们都生于1988年。
——他们和我,是同一年出生。
一回到老家,我就被叫去收拾房间。
这是因为,我那个嫁到东京的妹妹美世子不知何时离了婚,现在是单身妈妈的她也打算回老家了。所以要把我的房间收拾好,让给她们母子住。哥哥失业,妹妹离婚,两兄妹的人生只能说是波澜万丈了。
但我一个无业游民也不得不从,只好不情不愿开始收拾。
“咦?原来这个在这里啊……”
一个纸箱塞在了架子上,我把它打开,过往的记忆立刻浮现在脑海中。
里面有写满了幻想游戏设定的那本笔记本,还有曾经相信每天画就能进步然而只坚持了五天的素描本,还要我曾经为之着迷的轻小说和漫画。
但本应该在这里的所有东西,唯独有一件找不到。
“嗯?奇怪……我放在了哪里。”
把纸箱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书桌里、书架的缝隙,也都没有。
我正翻箱倒柜的时候,手里的智能手机响了。
“噢,是电话。喂?”
“啊,老锅?凡间就麻烦里收拾了哈——里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电话那头的妹妹,即便是嫁到了东京也仍然一口关西腔。
“方便啊,什么事?”
“里的录取通知书啊,里不是一直很珍惜的嘛?”
“……嗯,我刚刚还在找。你能帮我带过来吗?”
“行,辣就回见咯——”
我挂断电话躺倒在床上。
呆呆望着天花板,发现这个天花板和我高中的时候没有丝毫变化。
“我那时候为什么会参加那所大学的招生考试呢……”
那时候的我,成绩平平排位一般,报考了关西一带的几所普通大学。
……而且像是被下了蛊似的,同时报了其他专业的大学志愿。
大中艺术大学的影像专业,它是无人不知的国民级动画片导演的母校;它是讲述知名漫画家半辈子故事的人气漫画《蓝色火焰》的舞台背景;这所大学培养了许多人才,其中不少人是世界级游戏厂商阵天堂的创作者。而我竟然申请了这所大学。
大中艺术大学简称大艺,校内有许多怪人,五分之一的学生会中途退学,这里和人们常识中的大学有些出入。而且,那3名创作者的母校也是这里。
当时的考试题目有分镜和剧本相关的试题,我看着完全不懂的试卷感到非常头大。其实我只是把它当成一场纪念性的考试,并没有对考试结果抱有什么希望,没想到……
“不知道为什么……考上了”
没错,我不知为何竟然通过了考试。
当然,我当时是喜出望外的。但是,因为我也考上了排名更高的第一志愿大学,所以我没有选择入读艺大。
如果当初去了艺大,和那3个人成了同级生的话。
“哈哈,仍然会一事无成吧。”
虽然心里知道就算进了大艺也不一定就能出名,但是“万一”“也许”这些字眼,对于生活一团糟的我而言散发着无尽魅力。
“……也是,如果选择了另一条路……”
我想象着自己和那三人一起度过学生生活,虽然我一次也没有见过他们。
一起为了创作而交流、讨论、生气,一起哭、一起笑。
彼此被对方的创作而刺激,进而自己奋起创作。
然后,然后。
就在这里,我停下了幻想。
“我到底是在做什么……”
眼眶一热,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鼻腔深处也有一股热气上涌。
“已经太迟了。”
一切都在十年前的那一天结束了。
带着半途而废的性格去追梦,结果现在我变成这副样子。也只有不成器的老板和他那无可救药的公司愿意收留我。
我为了做游戏而拼上了一切,结果却一事无成。在那种恶劣环境下仍然对我说“一起加油吧!”的那位原画师,还有苦笑着接受了紧张日程的上色师,我都没能让他们满意。
还没完成就强行推出上市的游戏,正如我半吊子的人生。
“我的人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自嘲地笑了笑,我闭上眼睛。
如果能回到那时候……
我开始回忆起考试的情形。
当时妹妹还是中学生,她听说我要考大学,还兴奋了好一阵。
每次到了放榜的日子,妹妹总是早早等在邮箱旁,接过邮递员手上的通知书后径直冲到我的房间。仿佛她才是考试的那个,如果我落榜了,她就耷拉肩膀灰心丧气;如果我考上了,我们两个就双手紧握高兴得蹦起来。
门外传来上楼梯的声音。
“嗯?已经回来了吗?”
我睁开眼睛。
现在几点了?我想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伸出手的那一刻——
“老锅!!”
砰的一声响,房门被大力打开。
“搞什么啊美世子,吓我一跳……你这是什么打扮?”
今年24岁,已经有小孩的我妹妹,竟然穿着水手校服站在我面前。
“嗯?有咩,就校服而已啊……”
妹妹一脸“有什么问题吗”的样子。
“不是……你在cosplay吗?”
是前夫有这种口味吗?我倒是从来没听说过。
“里在说什么梦话,快来看这个!!”
她根本不听我说的话,递出一个厚厚的信封。
“老锅,恭喜里哇!里考上了!!”
……什么?
虽然她刚刚在电话里的确说过要把我以前的录取通知书拿过来。
但有必要这么隆重吗?甚至还cosplay?
“你刚刚在电话里……”
我说着话,一边探手机的手突然停下。
我的智能手机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N年前的翻盖手机。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
“你在这里等一下,别动噢!”
我重新审视了一番我的房间。
床边的电视是一台老式显像管电视,游戏机是PS2。
《零魔》我明明已经买齐了,但现在只有7卷。本应该在的《学战都市》《我的朋友很少》现在却在书架上毫无踪影。
心里很慌,我扑向墙上的日历。
“……老锅里咋了,突然缩要考艺大,现在考上了又奇奇怪怪的。不是,里咋突然说起标准普通话了?”
我现在已经听不进美世子说的话了。
房间内的多处异样,还有日历上的数字,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20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