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是说了吗？你就算打给我，我也没办法啊。你问我老板在哪里？我倒是想反过来问问你他在哪儿呢。什么？他常去的店？他以前好像经常去商业街的一家夜总会，但他没钱了以后就没再去过了。他的老家？额，富山还是石川来着，我记得就在那附近吧。”
我瞄了一眼时钟，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好好好，如果他来电话了我会马上通知你。我对老板真的没有一丝感情，他半年没给我发工资了，害我3个月前交不起房租被房东赶出去以后就一直住在办公室里。好，知道了，再见。”
啪的一声我挂了电话。
“呼……”
我叹了一口气，对旁边说道：“老板，电话打完了。”
过了好几秒后，在桌子下蒙着被子的生物开始蠕动起来。
“哇，桥场你刚才真是演技一绝啊！真的谢谢你，超级感激你！”
从被子里跳出来的微胖大叔高举他的双手，满面笑容。
“刚刚那个人啊，听说他以前是黑社会，不仅长得很吓人，眼睛也从来看不见笑意，所以我特别害怕和他打交道。前段时间他还说如果我不还钱，就把我眼珠子挖下来。”
“老板。”
我夸张地又故意叹了一口气，把椅子转向老板。每次公司推迟日程而被客户投诉的时候，处理投诉电话并把投诉内容传达给老板的都是我。这种事处理得多了，实在是想叹气。
“不如认真地和对方谈一谈吧？一直像逃避下去，不会有任何好结果。”
“我知道！我都懂的，桥场！我知道继续这样下去，我人生的最后一幕只剩下带着五千万债务、抱着石头沉入东京湾这种无聊的戏码！”
“既然如此…”
“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们在推进的另一个漫画杂志项目如果成功的话，马上就会有三千万进账了！但如果在那之前他们发现了我，那这个企划整个都要破灭了！”
“唉…”
这是一家游戏公司，并且老板是游戏公司的老板。所以到底为什么他会说漫画杂志这样那样的话啊。反正肯定又是听了谁的教唆。
“我这个企划可不得了！这可是历史上首次同时在纸质媒体和网络媒体上创刊的杂志！同一部作品在手机端和电脑端都可以免费看，而且聚集了众多在周刊杂志少年zump有写稿经验的资深漫画家！现在仅仅是预先注册，用户就已经突破了五千人！”
虽然我没有要看的意思，但他说完这番话就拿出了平板电脑向我展示。眼前的网页界面流露出10年前……不，是20年前的风格。这种网页我不仅是看惯了，甚至有些看腻了，对此我只好苦笑。
“老板，这个要怎么变现？”
“变现？什么是变现？”
我真的要无语抱头了。
“合作的出版社呢？”
“没有，一家都没有。”
“比如说，印刷成单行本出售？要怎么获得收益？”
“做成付费会员制，让用户充钱就行啦！哪里需要印刷单行本。”
不事先声明需要付费就让人家注册，这些用户知道了肯定都会离开。不仅如此，这个做法还有可能引发一片骂声。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吗？
“这个企划还需要斟酌，必须参考现有的收益模式，争取两全其美……”
“没必要，只要做出有趣的作品，其他事情都会解决的！”
“这没法解决！”
砰的一声，我夸张地拍了下桌子。
“哎呀，你别拍桌子。这么粗鲁可不好。”
“正是因为你这鲁莽、缺乏知识储备、容易受骗、毫无计划的性格，能干的员工全都辞职了，不对吗？我没说错吧？”
“你，也没必要直接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吧……”
“你以为我想说吗！那我问你，原画师呢？脚本家呢？程序员呢？这些都不说了，就连以前认真负责地为我们管控资金的财务人员，现在也不在了吧？以前公司有那么多员工，现在全都辞职了吧？”
“也是……大家都离开了啊……现在只剩下桥场了。”
“我是来不及跑而已。”
“哎，但是上个月的《蜜桃臀！—美丽女孩的美臀说—》最终能够发行，也是因为有你在！每次你都能在绝境下完成各种工作，帮了公司很多忙。希望你的这份能力也能发挥在公司的新事业上！”
“……但在做新事业之前还有好多事要先解决。”
我把椅子反方向转回，面向电脑。
公司邮箱里堆满了未读邮件。
这些邮件，要么是各位作家催稿费而发来的，要么是客户无法联系我们而发来的责骂邮件。
“总之别再只顾着追梦了。有想法是好事，但是你站在老板的立场，本应是最现实的人。你懂吗？”
唉，说完我又叹了一口气。
“算了，虽然我不想落到这个地步，但还是会跟随老板你的。所以请你好好地面对债务，认真制作下一部作品……”
话说到一半，我抬起眼却发现老板不见了。
“咦？老，老板?!”
环顾这并不算大的楼层，却看不到一个人。
“这家伙又逃到哪里去了啊……”
在我四下张望，第二、三次回首的时候……
“呀——求、求你放过我吧!!”
这可耻到极点的喊叫声，响彻了整栋大楼。
我慌慌张张地站起身，往窗外望去。
“你小子，竟然躲在这里！老子想着莫非你还在公司，过来一看你果然在这！”
两个通体黑衣的壮汉分别站在老板两边，紧紧钳制住了他。
“不是这样，都是因为我的员工哭着求我回来，我这才过来的。”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快给我乖乖上车。”
“我不要！放开我！我讨厌坐车——”
老板被壮汉用金属棒球棍推入了一辆白色面包车里，被扔到车里最后一排。然后，车门啪的一声被关上了。
随着厚重的引擎发动声，老板被面包车载着往西边去了。
面包车已经驶离了视线，汽车尾气也已消散在空气中，四周只剩下寂静，而我仍然在眺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太阳渐渐沉入地平线。
“……这下，我是真正地失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