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地过了许久,酒吧里播放起了完全的纯音乐。邹正禹似乎明白这里是给歌手休息的时间了,女人将头发捋顺,轻快地从舞台上走了下来,坐在了楚荣飞对面。
楚荣飞将其中一个杯子推给了她,她朝他微笑了一下。
“这位是……?”她愉快的目光落在了邹正禹身上。
“一个老同学。”楚荣飞说,“第一次来这里。”
“哦哦,欢迎你。”她朝邹正禹友好地伸出手。
“哦,嗯。”邹正禹握了握她的手,女人的手指纤细柔软。
“今天这个是……?”楚荣飞看着杯子里的液体问道。
“一定要知道吗?”
“……不方便告诉我?”
“也无所谓啦,”她耸了耸肩,“叫什么来着,我忘了,反正是看心情和外包装买的……”
楚荣飞不明显地笑了笑。
“的确蛮好看的,”他说,“不过这玩意儿可不便宜啊……”
“放心吧,不会对我造成负担的。埃里克老板最近一直在帮我加薪。”女人轻松地说。她知道千柱城最近的事吗?
“好歹是可以算是正经工作的工资了吧?”楚荣飞抬起杯子,抿了一小口。
她笑了笑,自己也喝了一口。
“把这种酒带到这里,一定是很麻烦的事情吧……”楚荣飞接着说。
“因为有劳古斯的帮忙,所以还不算特别麻烦。有时候也要做些其他的事,除了每天过日子之外……”女人笑着说,“不过,倒也算不上什么坏事,像这种处于安稳和冒险之间的生活,算不上穷苦,也算不上无聊,可以说是很棒的情况了。”
“说的不错。”
背景里的音乐已经来到了该有人唱的地方,可是主唱正看着桌上的花朵发呆。于是只有伴奏空荡荡地响着,显得有些孤寂。
“找我来就只是请我喝酒的?”
“不行吗?”
“不,很荣幸。”
“那就心怀感激地喝下去吧。”她调皮地笑了笑。
“我能问问,这玩意儿花了多少钱吗?”楚荣飞用一只胳膊撑着头。
“多唱几曲的报酬而已。”
“是吗……”
她蛮有兴趣地用纤细的手指划过玻璃杯的边缘,红晕的灯光在杯底一划而过。楚荣飞似乎很关心这杯酒的价格,也许他知道女人的生活水准。但这件事,可以说是朋友之间的默契吧。
是朋友吗?邹正禹想着。
“你怎么知道这种酒的呢?”
“某个上司十分了解。”楚荣飞平淡道,“所以我也跟着他了解了一番。”
“是个很有品位的上司,也是个很有钱的人啊……”她说道,“今天就跟我多说说他的事吧?”
楚荣飞缓缓地抬起头,第一次直视她的眼睛。
“不是个通常能够见到的人。”楚荣飞说,“就算我向你描述你也很难说出他的样子,不如就保持这样。”
“哪样?”她皱起一根秀眉。
“从片断的言辞里,去尝试勾勒一个人模糊的面影,这就够了。”楚荣飞说。
“不能了解事物的全貌不是很让人痛苦的事吗?”
她嘴里缓缓吐出这句话的时候,邹正禹看见楚荣飞平静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的暗流,回过神来时,他的酒杯中的液体正在轻轻摇动着。
“是……吧……”
邹正禹凝视着她的脸,看到的是真心实意的失望。
“看上去很失落的样子啊。”楚荣飞说。
“……没有。你很少这样拒绝我呢。”她撅起嘴巴。
“没有经过他本人的同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有这样麻烦吗?”
“唯独这件事不行。”
这次楚荣飞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看上去似乎也没有特别的在意,耸了耸肩后也没有说别的话了。
“呐,你……”楚荣飞突然说。
她抬头看着楚荣飞,他有些失声了,她耐心地看着他。
“……没什么。”楚荣飞的肩膀耷拉下来。
“有事吗?”
“这地方要跟以往不一样了哦。”楚荣飞说。
“不会呀,千柱城一定不会变的。”她微笑着说。
“是吗?……那也好。”
“你有心事?”
“没有。”
“告诉我吧……”
她将手放在了楚荣飞的左手背上,坐在他身边的邹正禹明显地感到楚荣飞全身都畏缩了一下,就好像他那只手套下面的皮肤突然被灼伤了一般。
“……”楚荣飞看着他们身体接触的地方,沉默了许久之后才抬起头,“真的没事。”
“哦……”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缩回手臂拿起酒杯喝了一小口,“你的手,已经差不多好了吧?”
“不行啊,摘下手套你可能会唱不了歌的。”
伴奏中加入了萨克斯的旋律,这样听上去就好像是一首歌一样了。可是还是缺少一个主唱的声音。
“……我……”她又说,“你知道……”
“我知道。”楚荣飞低声说,“我知道。”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桌面上的花朵脱落了一片花瓣,落在桌面上。邹正禹极力想假装自己不存在。
她捻起那片花瓣。
“好香啊……”她喃喃道。
“你说的是酒吗?”楚荣飞问道。
“总不能是这株死掉的花吧?话说,你知道这个酒吧的桌子上摆着都是什么花么……”她用仿佛是在斥责爱开玩笑的孩子的语气说。
楚荣飞将目光垂下,看着桌子上白色的花朵,白色中似乎还透着一丝淡淡的蓝紫色,它的形状很是奇特,长长的花瓣中还有一点金色的图案。邹正禹也看着那里,不知为何他有点害怕楚荣飞回答不上来。
“……鸢尾。”楚荣飞说。
女人似乎很有兴致听取这类话题。
“你知道?”
“算是知道。”
“你了解过?”
“有一次的工作需要……”
“嗯……是什么样的工作需要你了解花呢?”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花梗。
“……当然是埃里克让我去找人采购了。那时候,劳古斯门前的那片养殖园好像还在……”楚荣飞微微一笑。
邹正禹挪了挪屁股。
“那……它的花语是什么?”她兴致勃勃地问。
“……”楚荣飞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杯子。“嗯……友谊,长存。”
“友谊长存!”她举起杯子,“干杯!”
楚荣飞举起杯子跟她轻轻碰撞,清脆的响声回荡。
“那个老同学……你不来干杯么?”她转向邹正禹。
“我……”
他转过头看了看楚荣飞,他正平静地看着他。
“好吧,友谊长存。”
三个人轻轻碰杯。
“荣飞。”他们放下杯子之后,她对楚荣飞说,“能不能帮我找老板拿下我的化妆盒?”
“……好吧。”楚荣飞点点头,离开了这张桌子。
他刚离开,她就神秘兮兮地朝邹正禹靠过来。
“喂……老同学!”她悄声说着,“他刚才说谎了对不对?”
“诶?……哪里?”邹正禹朝楚荣飞那里看了一眼,他正在吧台处等待着,老板去了后台。
“就是鸢尾花的花语啊……荣飞每次要说谎的时候就会低下头,你知道吗?”
邹正禹很难说他知道。
不过,鸢尾花的话语,仿佛是天赐的巧合一般,还真有人跟他说过。
“他没说谎。那确实是其中一个花语。花的花语都是不止一个的嘛。”
“最常用的不该只有一个吗?你也知道,就告诉我吧?”
她没有来握他的手。
“……”邹正禹看着她热切的,纯净的眼神。
“是纯真……很适合这里。”邹正禹说。
她眨眨眼睛,靠了回去。似乎是通过某种“神秘的直觉”察觉到了其实邹正禹也没说真话。他突然也觉得自己的愚笨了,纯真明明就是百合的花语。
“但是,我想选一点更适合这里的花朵,”她皱起眉头,“万一有想要研究这个的客人,如果不适合的话……”
“不,很适合这里。”邹正禹突然没来由地强行打断了她,“很适合。”
她好像被他吓到了,一言不发地坐在了椅子上,显得娇弱无助。
楚荣飞此时也拿着化妆盒走了回来,看了看气氛微妙的两个人。
“在背后说我坏话吗?”他坐在了他的位置上,将盒子放在自己面前,再推向她。
“你没什么坏处好说的吧?”邹正禹说。
“为什么突然变了个好基友?开窍了吗你?”楚荣飞皱起眉头,“小叶最近对你不好?”
邹正禹苦笑,他用余光看见她也偷偷笑了一下。
“再听你唱一曲好吗?”楚荣飞似乎还是察觉到了气氛的不舒服,向她提问道,“还有别的事呢。”
她轻快地点点头:“有什么想听的吗?”
“没有,或者都有。”楚荣飞靠在椅背上。
她朝他轻轻笑了笑,楚荣飞也回报以微笑。
重新回到台上之前她把酒杯推向楚荣飞:“其实我不会喝酒。”
“酒很好的,我帮你解决吧。”
她轻轻点头,转过身再次沐浴到那片灯光下。
邹正禹扭过头看着楚荣飞,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微笑。
“你对她……”邹正禹忍不住问。
“别说了。”
邹正禹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此时,俞红已经唱起了歌,楚荣飞正礼貌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