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秦坐在我的对面,我俩对话的时候,她一直端着碗。她端碗的时候很搞笑,一只手捏着碗沿碗底,顺便把碗搁在自己的胸上。就这动作,放在正常的女性中,能做到的都没几个。

我看着她拿自己的胸口当碗垫,我忍不住说:“那你变成这样子,你岂不是回不去家了?”

她轻声道:“我本来就没有家。”

听她说的这么惨,我也不好评价什么了。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情,我一个身外人去评价别人家的事情,本来就不怎么好。

我说:“先吃饭吧。”

我俩都不说话之后,她神色如常地端着碗,把饭粒吃的干干净净,一点也不浪费粮食。我就比较喜欢这样的。她故作平静:

“这两天我在你家稍微暂住一下,不会白住的,我帮你做饭。”

那还真是帮大忙了,我做饭平日里挺对付的。我连忙点头。

但我又问她:“那这两天住完之后呢?你去哪?”

她应该是想了一会儿,说:

“不知道。”

不知道那我也不问了,再问也没有什么意义。我俩在餐桌上沉默,吃完了饭,我把碗筷放在水池里,告诉她不用她刷了。她纠缠了一会儿,也不坚持。然后霸占了我的电脑,玩游戏去了。

我这XP电脑,带个联盟都卡的要死。我想看看她在那里玩些什么,探过脑袋一看,见这人晃悠着尾巴,在4399玩拳皇——屏幕上里大蛇打草薙京。这人还玩无限气版本的。我看那电脑在天上飞着就没下来过。

起床的时候我看了眼表,挺早的,六点半。

我起床是因为她掀了窗帘,被晒到了眼睛,加上我早上比较饿,饭菜的味道又很香。起床吃完了饭之后,一切都处理妥当,我才发现现在时间尚早,甚至还能赶上出摊。

我觉得做小生意也是,老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不好,出摊就得天天出,老在家带着也闲着没事做。我带上调味料油米面准备下楼,跟凉秦说了。她一直背对着我打游戏,默默点点头:“去吧。”

……

鹤镇出来吃早餐的反而不多。我摆了一小时的摊,只卖出了一个油盐饼。其实这也正常,乡下人都比较淳朴勤劳。他们觉得一个人起晚了没吃早餐,其实也就是这人犯懒。如果犯懒还交钱去吃其他人做的早餐,那就不是犯懒,那是犯轴。

所以正因为这群乡民如此朴实,导致我虽然自衬自己的油盐饼做的一流,但总是没什么顾客——其实我抽着烟在寒风里哆嗦的时候,自己也知道,这主要是因为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我看也差不多了,抽根烟准备收摊,顺便咒骂一句。我之前自信满满,还跟凉秦说过,我说八点上楼。结果刚七点半,街上就空落落地看不见一个行人,我琢磨这摆摊也饿甭摆了,反正我卖我爷爷的书画,之前也赚了个五位数,一时半会儿反正也饿不死。我把小车一锁就上楼了。

上了二楼一脱手套,四处一看,显示屏亮着。但是凉秦不在了,我一怔,到处去找。去了厕所一看,没有,去仓库,也没有。

我甚至从熄着的炉灶底下探头,看了眼烟囱。想着这家伙是不是在烟囱里猫着……看看,我这一急,脑子都开始不对劲了。

难不成这人自己跑出去了?鹤镇旁边环山,前些年有人进山还遇见了鬼打墙,她自己一个人要是迷路,那可是关乎生死的大事。山虽然宽广,但进去迷路了的话,也实在有够受的。

我骂了一声,套了件皮衣裳,准备出门去找。

忽然听见一声轻轻的呻吟,就好像有一只猫在呜咽。我一下子站住不动了,试图辨别声音的来源。半天之后,我又听见了一声呜咽,我把视线向着声音来处转去,发现是炕上。炕上的被子鼓囊囊的。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轻轻掀开被子。

凉秦抱着自己的两条腿,在被子里哭,咬着牙,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但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我第一次见有人能哭成这德行的。我拿着被子不知所措。

她抬起头,一边哭一边看着我:“陆仁。”

我说:“干嘛。”

她说:“我想回家。”

我很想说你没病吧,你想试试现在你的腿硬还是擀面杖硬?但我对着哭泣的女孩子实在耍不了贫嘴,我只能摸着她的脑袋:

“没事了。”

她抱着腿坐在被窝里,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弱弱地张开手。我想着昨天晚上差点生米煮成熟饭,抱一下还是可以接受的,于是我小心抱住她。

她把眼泪蹭在我背心上,手指甲扣着我的后背,但很轻,她哽咽地说:“陆仁……”

我说:“我在呢。”

她说:“我想回家。”

我这个人其实不是很会哄女孩子,我也不会对女孩子做出什么承诺。我觉得做出承诺本来就是一件麻烦的事情,这意味着我没来由多出些许责任。我这个人鸟惯了,在大城市里看不惯主管的嘴脸,甚至甘愿遭受亲戚的白眼,跑到乡下来守着个破摊子维生。更别说什么承诺和责任了。

但我轻声说:“别怕。”

她说:“我怕。”

我说:“这里从今往后就是你家。”

她终于一句话都说不出了,使劲抱着我的后背,像是怕我忽然飞了。她咬着牙,一句话都说不利索。我伸出手指去擦她的眼泪。她的脸很软,软的像是奶冻。

我哄她:“不就是变回男人么,多大点事。咱们要秉承科学理智的态度,既然你能从一个大老爷们莫名其妙变成猫娘,自然也有从猫娘变回大老爷们的办法……”

她哽咽,想说些什么,又抽抽回去了。我看得想乐。

我摸着她的脑袋:“我会想办法让你变回去的,你放心。”

她终于说利索了,一抽一抽的:“陆仁,你不要骗我。”

我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说话的声音像是在嘟囔:“你就没有没骗过我的时候。”

我说:“偶尔要学会相信我一次。”

她压抑哭泣,哭声稍微缓了些,抱着我不动弹。她不撒手我自然不能提前撒手,只能这么弯腰当猫爬架。然后她搂着我的脖子,看着窗台,因为哭得太厉害,时不时倒抽一口冷气,但也缓和下来了。

她小声说:“陆仁,我只剩你了。”

她这个时候在床上鸭子坐,抬着眼睛,凄凉地看着我。我第一次觉得她很柔弱,像是一句话就能打垮。她看着我的时候,眼角带着泪痕,一双琥珀色的猫眼睛浸泡过泪水,像是这世界上最晶莹和柔弱的东西,表情凄凉,惊慌。

我轻声说:

“我答应你了,这是男人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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