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一种正义么？他问自己，虽然以他的立场这样想未免有些奇怪，但林昇觉得这样做让他有一种充实感。无论是自卫反击也好，为了保护这个女孩也好，以这样的理由让他去战斗，他也总有一种义不容辞的感觉。跟着路晨出门的时候他也觉得奇怪，为自保而夺人性命他纠结挣扎了两天，但说到为保护他人而消灭坏人，他反而觉得是正确的。仔细地思考自己这种想法的源泉，最后竟然意识到这样会让站在他这边的人比纯粹的自我防卫来得更多。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而是来自于普罗大众，芸芸众生……他意识到，人们显然不希望自己遇到的麻烦的时候被别人用自保为借口伤害，而是希望能够站出来一个人保护自己……
这太真实了，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幸运的是，他真的遇见了一个能够挺身出来保护他的人，虽然路晨这样做是有着保护千柱城利益的考虑在内，但这样反而更能让人信任。他不得不意识到，他和路晨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利益相关者。
路晨很明显知道那个被拐骗的女孩是被带往什么地方的，他一直面色凝重地走着，跟在他身后的林昇也严肃了起来。如果说这座城市的罪恶正在吞噬着一个和他一样的普通人的话，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施以援手。
“张老板还不知道你的存在……”路晨说，“从现在开始跟我保持距离，我先过去。”
路晨说的话清晰而果决，林昇执行地也很利落，他立刻放慢了脚步，若无其事地和路晨拉开了距离。和昨晚一样，林昇再一次感到了出奇的冷静，他身体的没一个部位都好像在给予他超出正常水准的反馈，让他的行动清晰而灵敏。
他看见路晨朝一栋外表平平无奇的小楼走去，而他停在了十几米外，若无其事地靠近了一家里面没有人管的店铺。
路晨和门口的人说了几句话后，林昇不久就看见张老板满面笑意地走了出来，并把路晨引了进去。
林昇暂时失去了路晨的视野，他抬起头，看着横跨楼顶的浮空楼梯。
刚才他到底看见了什么呢？那个漆黑的身影，怎么看都不像是幻觉……
没过多久，一辆车停在了旅馆的门口，林昇远远地看着，并看见一个女孩从车上下来，张老板再一次出现了，他将女孩带进了建筑物。
路晨呢？
林昇调整了一下角度，这样他就大概能看见里面的楼梯间，张老板和女孩的身影消失在了里面。没有看见路晨的身影。
林昇皱起眉头，紧张地靠了过去，他的视野一点一点被拉开，他看见大厅里空无一物。
怎么回事……？
他站在正对着门的位置，天上还在下着小雨，路灯打开了，小巷里有着大片大片的阴影，他站在里面，低下头甚至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从明亮的地方一定更难发现自己了。
路晨从楼梯间里出现了，和他出来的还有另一个人，那是一个邋里邋遢的青年，发型胡乱地烫过，耳朵上还挂着耳坠。怎么看都是没怎么读过书，常年混迹在社会底层的不良青年，比起自己，警察大概更相信他会犯罪吧。
那个人和路晨随意交谈了两句之后，转身坐到了前台处，并对路晨露出一个坏坏的微笑。路晨对他报以假笑，不过林昇看得出他心情非常不好。
路晨开始站在大厅里等待，并四下留意着什么人。不知道刚才张老板让他去做什么了，不过似乎他完美地错过了那个女孩已经被张老板带上楼了这件事……
本能地，林昇感到了一种异常不快的感觉。路晨现在的信息缺失，就像是现在他不知道林昇在阴影中看着他一样，处于某种非常下风的状态。
紧接着，哪里传来了一声不明显的碎裂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摔得粉碎的声音……
不详的感觉化作电流冲进林昇的大脑，他大步朝前走去，离开了阴影。路晨立刻就注意到了他，不无惊讶地抬起头来。
柜台后的那个人正在得意洋洋地用手机敲打着什么，林昇没有靠的太近，而是朝路晨比了一个手势后，立刻转过身藏起了自己的面孔，向他刚才离开的小巷走了回去。路晨也可以藏在这里，并且前台只有一个人，林昇已经回到了阴影之中，顺利的话那个人到最后都不会察觉自己的存在。无论如何，这个信息一定要让路晨知道，这个风险评估在林昇的脑海中立刻就完成了，如果行动得当，既不会暴露自己，又可以把信息传递给路晨。
路晨快步走了过来，表情非常地疑惑。
林昇扭过头确认了一下，那个玩手机的青年正乐在其中，似乎并没有看过来。
“刚刚那个张老板把一个女孩带到楼上去了，就在你不在大厅的时间里。”他简短地说。
路晨的表情迅速地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但不管怎么样都没有朝好的方向变。林昇大概能知道那个做这种生意的老板若非实在走投无路，不会开出这种条件来诱惑路晨，正因为他认识到了路晨这个哥哥吴东在千柱城里的影响力，才更会觉得那个满肚子坏水的老板会在他对路晨的承诺上动手脚。不知是因为巧合还是刻意的安排，张老板刚刚已经绕过了路晨把女孩带到建筑物的里面去了。
路晨正低头想办法，林昇突然看见后面的建筑物里，张老板已经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地再次出现，他把路晨往阴影里面拽了一把，并让他看着那边。
张老板怒目圆睁，脖子因为充血而显出红色，他在大厅里看了两圈，然后大声对那个青年吼叫，声音连他们都听得见。他在询问路晨的去向，而且绝对不是要找他做好事的那种。
上面出了什么事？林昇想着，是什么让他这么生气？
两个人都只想到一个唯一的可能性……那个女孩和路晨有联系的事情败露了。不知是女孩自己说的，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总之如果是这样的话……路晨现在也处于同等的危险中。
前台的那个青年支支吾吾地说着些什么，路晨出门的时候他完全没有留意，张老板猛地一拳打在了那个青年的脸上，他们看见他的脸上立刻就爬满了鼻血，他胡乱地用手指了指楼梯间，张老板立刻又冲了进去，这次林昇看见了，那里还有前往下面的楼梯，路晨刚刚一定去了那里。
“暴露了……”路晨出声说，“他八成是看见了于舒的手机……不然就是于舒报了我的名字。唉……应该抢先通知她的。”
“于……于舒？”这名字林昇听着耳熟。
“现在还没把同学认完的你肯定更不认识这位了……”路晨有些无奈地说，“希望她的身份不要暴露，你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啊……”林昇已经在往最坏的可能性上想了，“那现在怎么办？”
“啧……”路晨的眉头死死地锁着，林昇也觉得现在办法的确不多，毕竟吴东不久前才驱车离开前往牡丹市。现在联系他肯定是来不及的。
不过林昇反过来一想，还是佩服自己这仿佛天赋奇才一般的第六感，完全凭借直觉的他似乎卡在了一个最关键的时间点把路晨从那里拽了出来，不然他现在一定更加危险。也因为那个青年没有能够注意到路晨的离开……这个机会可以说是纯粹的运气给予他们的。
“那栋楼里大概有7个他的手下……得算上那个……”路晨指了指大厅里那个鼻血直冒的人。
“也许我们能对付一下？”林昇说。
“不行……不到最后一步决不能冒这个风险……”路晨断然否定，“你也许很有战斗的天赋，不过还是不能这么做。”
他低着头紧张地思考着，看得出他在疯狂地绞尽脑汁想逆转目前的局面。
就在这时，张老板气急败坏地从楼梯间走出，大步冲向二楼。不管这个于舒到底是什么人，林昇知道她现在危险了。他低下头看向路晨，看他有没有拿出什么主意，时间不多了。
“只有这样了……”路晨喃喃地说，“只有一个，唯一的办法……”
他回过头看着林昇，似乎是想告诉他些什么来谋求他的支持。
……但林昇不能说话，他只能呆呆地看着路晨，并看着路晨转过头来之后表情立刻变得一样地呆滞。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背后正站着一个“反常”的存在。首先是一股连雨水都洗不掉的铁锈的味道，随后是粗布衣料摩擦到他手掌的触感，最后是那无法忽视的巨大威压，那个人一定很高大，挡住了林昇背后能感觉到的空气流动，从而制造了压迫感。林昇不知道路晨到底看到了什么，但他知道，刚刚他在窗口看到的那个东西，现在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那个东西一动不动，而路晨也在咽下一口唾液后本能地向后退去，有点疲软地靠在了墙边。
漆黑的身影从林昇的背后走出，他濡湿的斗篷摩擦着林昇的手臂，脸上的面具下传出低沉的呼吸声。他一步一步地朝那个建筑物走了过去，大厅里的那个青年被吓得魂不附体，在地上丑陋地爬动着躲进了楼梯间。
漆黑的人影没有看他，而是径直走向楼上，消失在了阴影里。
林昇和路晨面面相觑，彼此都从各自的脸上看见了类似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