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根烟,陷入沉思。我很想说这老哥的心理素质也是可以的,居然还真就举着手机全程拍完了——如果按照接下来的流程,应该是列车紧急停靠……然后这老哥也跳窗了,一路向北,接下来,听见了列车那边传来QBZ的枪声……

QBZ九五式,你是在逗我吗。

不过我觉得那应该也没啥了,如果是兵哥哥们出动,那接下来思考的就是那些怪物应该怎么死的问题——活捉还是解刨,还是清蒸油炸?如果把这么一具尸体送到Z科院,得为生物科学做出多少贡献呢。

视频终于放完。

我把视频一关,往烟灰缸里一掐,长叹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扭头一看,凉秦还缩在她那墙角呆着。我试探性问她:

“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应该对我说?”

她不做声。我根本就没开灯,这时候我看不清她的脸,也不知道她什么表情。刚才我一回头,能看见两只反光的眼睛,现在也看不清了,不知道她是不是把眼睛闭上了。

我想着这家伙难不成睡得这么快?于是我起身,走过去。

她说:“别过来。”

我站住了。如果是往日她张口跟我来了这么一嘴,我肯定不惯着她毛病。我这个人的性格很讨厌,如果她告诉我说:别过来。那我肯定要过去的。我一向如此。

窗外夜色已经很深了,平原被夜色笼罩,像是《杀死那个石家庄人》里写的一般,但是忧伤没有浸透任何人的脸,我的心情怪怪的,我很难详细地叙述我这种尴尬——像是小的时候我送了漂亮的女同桌一支铅笔,她很开心,上课的时候用这支铅笔涂涂画画,最后被老师发现,当场撅断,而我在旁边目击了这一切……怎么说呢,类似这种尴尬一样。我也说不准。

她在下午的时候来的我家,等一路忙完,加上晚上一起喝了点小酒,这个时候已经入了夜。这不到短短小半天的时间里,我所得知的诡异事情,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消化——但我现在不准备消化那么多,我想先消化一下我的尴尬。

我长叹一声,说:

“你是不是脑瘫啊。”

她抬起头,看着我。我那个二手XP电脑非常给劲的亮起了屏保,屏幕一片漆黑,上面一个个白色小光点飞速略过,像是在穿越太空。房间里更暗了。

我说:“就是一个手机链而已,你看看把你闹的。”

她缓缓捂住脸。

我还以为她哭了,一时间手忙脚乱,我这个人最不擅长安慰女孩子,我擅长的事情是给人气个半死。

我赶紧弯腰开床头灯,一边安慰她:

“我不是骂你……不,我就是骂你……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脑瘫……等一下,我的意思是,你别哭,你能懂吗?”

听懂掌声。

黑暗里,她说:“陆仁。”

我这时候把灯打开了。

亮暖的灯光中,凉秦缩在墙角,捂着自己的脸,惊慌地抬头看着我,让我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哭,而是一张脸羞得通红,使劲捂着脸,就像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时被我撞见了。

她抬眼,一副羞愤欲死的表情,然后扣着兜帽,开始装鸵鸟。

在我无言的目光中,她用手指把帽子揪得更紧了些,嗓子眼里挤出些许声音:

“啊……好特么尴尬啊。”

……

这个时候的我其实跟她一样尴尬。好在她并没有哭,如果她哭起来的话,我真不知道应该如何收场,我无言片刻,说:

“手机链呢?”

她抬头看我一眼,脸一红,开始脱衣服。

我以为她耍流氓,吓得捂眼睛。

没想到她拉开卫衣衣襟,坦荡地把前胸亮给我,看向一边,喏喏道:“在这儿。”

我透过捂得不严实的指缝一看,她穿的好好的。手机链上面拴着一个尼龙绳,被她当成项链挂在脖子上,赫然是一个伊拉克成色的战损版愤怒小鸟——上面都是划痕,而且有点脏。看来她一路走来,受过的苦应该跟这项链一样多。

我把手放下说:“大姐,这是手机链,不是项链。你是手机吗?”

她看向一边,跟我犟:

“我的手机已经没了啊,那我能怎么办?”

她说的倒也没错,刚才我在视频上看见的。那兽人像是老奶奶剁羊羹一样,干净利落地把她的手机来了个对切。

我很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她单手攥着手机链,眼神羞涩中带着坚毅,那表情像是要跟我结婚。我也没什么好吐槽的了,我很想这件事就这么到这儿算了。

我一声长叹:

“这事儿就到这儿吧,我不提了……时间已经不早了,你准备怎么办?”

她一脸古怪地问我:“什么怎么办?”

这回轮到我古怪地看向她了:“什么什么怎么办?鹤镇没有旅店啊,离这儿最近的县城足有两里地,我只有一架二八大杠,又没有车。你准备住哪儿啊?你不睡觉的?”

“哈?”她很狐疑地看着我:

“当然是睡在你这儿啊,不然呢?”

我脑子里就两个字:哦草。

我的声音弱了些许:“大姐,男女授受不亲……”

她哼了一声,一挺胸脯:“你拿我当娘们?”

我噎了一下,抬眼打量她。

前凸后翘的身材,好一个肤白貌美的俏萝莉,而且还附赠猫耳猫尾等涩情配件,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拿她当娘们了。也许我应该念在当年一个寝的份上,强行欺骗自己的大脑,把她当一个纯爷们。看来事情只能这么办了。

她掐着腰狐疑地看着我。

我环视了一下我的房间,我也不知道这儿能不能多住下一个人。二楼只有一张床,床边上都是我的四角裤头——昨天刚洗的,今天晾晒完没有收起来。况且我自己一个人住,也实在没有收起来的必要。床上很乱,但被褥还算干净。

床尽头就是电脑,我早上起来之后,都是一个仰卧起坐,顺势开始打游戏的。

炕下面就是厨房,这是我做饭的地方了。我平时都是穿着鞋走来走去,这里实在不能睡人,除非我想第二天起床之后,让自己的背后印着自己的脚印。

我环视完了,说:“姐姐,你告诉我一下,你要睡在哪?”

凉秦随意一指我的床:

“这不是有床吗?”

我跳脚:“那我睡在哪啊?!”

凉秦狐疑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一个傻批。

她又试探性地伸出手指,指着我的床,重复了一遍:

“……这不是有床吗?”

我肝都颤了,问她:

“咱俩睡一张床?”

她点了点头,略有些胆战地看着我。我刚才反应有点大,她以为我犯了精神疾病,样子好像要劝我:“你别这样,你想睡里面还是外面?你直说就行……”

我感觉自己的语气有点萎靡:

“算了,你睡床吧……我明天去隔壁县城买张被褥,我今天睡厨房,顺便安排一下你以后的去处……”

我还没说完,她立刻正色:“不行!”

我问:“这又怎么不行?”

她说:“你本来就混得不好,日子过得像条狗,我大老远跑来投奔你,结果还让你睡厨房?不行!”

我的嘴皮子哆嗦了两下。

她一脸正色,这个人好像是出于对我好,而不是有意想要戳我痛处,我只能把这句话一脸痛苦地接了,成为她口中的那条狗。

我说:“咱俩就非得睡一张床?”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眼神忽然暗淡了一下,轻声道:

“你嫌弃我。”

这句话是个疑问句,被她说出了陈述句的效果。无论她之前究竟是不是我的老铁,但这句话出于一个死里逃生的女孩口中,也是相当有杀伤力的。

我声音弱了:“我没有。”

她看着我的眼睛:“既然你不嫌弃我,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一起睡?”

我内牛满面:“姐啊,男女授受不……”

她将一缕发丝撩到耳后,轻声说:“跟一个怪物一起睡觉,心里不舒服吧。”

我手背哆嗦。反正话头横竖都被她堵死了。我索性一拍床头灯的开关,屋子里登时一片漆黑,我走过去,就搂着她的肩膀往床上倒,破罐子破摔:

“行啊,来吧,一起睡,我怂我是你孙子。”

她脚下一踉跄,竟然也软绵绵地顺着我倒在床上了。

她缩在我怀里的时候,我闻到她的头发上有一股绿叶的气息——这回我没有嘴贫,我也没有搞笑。我只是单纯的说,她的脑袋上有一股丛林中干净的叶子味道,像是华北平原的人工林。

其实我搂着她的时候,她枕在我的手臂上,我的手勾着她的脖子,我这时候的指尖甚至能按在她胸上。如果是往常的我,这个时候说不定会升起一些邪念,需要动用意志力去忍耐,因为我是个正常的青年,而不是太监。

但我这个时候像个太监一样盯着天花板,搂着我变成猫娘的老铁,心里一片平静。平原上的星光和月光一齐照亮我的屋子,像是童话里绸缎一样的夜色。也一如童话里那般荒诞。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的日常彻底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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