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写诗了。

罗迪坐在观众位,看见那个文学作家从座位上站起来。

作家说,他这段时间写的诗不少,但没有一首是让他满意的,也没有一首是真正孤独的。

夜里的人只是安安静静地从书中注视着自己向四面八方伸展开来的思想,像太空科研船那样盲目地驶向无边的宇宙。但船没有方向。

他说有人希望帮他藏点东西。是药品, 医用药品,类似地西泮片这种含有苯二氮卓的安定药,容易让人上瘾。

作家的穿着如此破破烂烂,谁能想到他之前的作品却如此华丽,他不喜欢大海,不喜欢大地,更看不上草原,总是满脸通红,似乎明白自己正在穿越名为地狱的区域。

这时,罗迪才发觉他右手拿着一个包裹,是一包稿纸。但里面是作家所称说的那种违禁药物。

作家念诗时,罗迪•维达的脑海中自动让作者和阿尔•D罗伯特的著作风格比对,像吗? 罗迪觉得不像,但有没有共鸣...?反复思索后, 罗迪发现自己根本说不上来。

“巴塞罗那。”作家说“我的父亲去过那里,他在那里曾经找过一段时间的工作,做编辑,还是报社的编辑,写有关历史类的题材。我的父亲经常思考路易十六之死。他很难理解、我也很难理解一个希望自己祖国强大的国君,为什么死在了自己国民的手里。”

罗迪想,相比历史,路易十六不是一个暴君,但他这个人在性格上软弱得可怕,因此他也不是一个政客。这也是他死的原因。

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位国王在被推上断头台上时,说最后一句话是:“我希望我的死能换取人民的幸福。”

罗迪觉得可惜(并非怜悯),如果这话放在别的人口中,那这个人一定成了英雄。

研讨会的大家围成一圈,听着作家念着诗。

作家的诗说不上有多美,甚至在旁人感觉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但仔细品味又有点那种似有非有的韵味。

“存在与非存在,现实与非现实,皆在一片没有意义的花园里病态地生长。”

这首诗很短,但他念得很慢,非常慢,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说。

大家都很迷惑,但没人提问,不敢提问。因为你坐在这里,坐在一群学者旁边,就意味着你没有问题可问。

作家念完诗后环顾四周,接着对着大家鞠躬,罗迪仿佛感觉这一刻作家是在宣布我们的文学已经彻底的死了的消息。

最后,人们评价可能只是用一句:“这是他妈的什么狗屁玩意儿。”来结束话题。

罗迪从研讨会中走了出来,看见一个笨拙的瘸子走在人行道上,大概一米七左右,身上的衣物脏兮兮的,头发也乱糟糟的,东张西望。瘦得细长的腿连路都走不稳,罗迪联想到书中的威尔士蠢猪,这种人和蠢猪无异。

“蠢猪”也看见了罗迪,应该是罗迪身上的高调衣裳吸引了他,“蠢猪”一瘸一拐的来到了罗迪身边,捧着个黑黢黢的手,试图让他给点施舍。

罗迪却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

他问“蠢猪”是不是以前也是个公众人物。

“不是,先生。但我确实在马戏团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这个乞丐说。

他说他叫克里斯蒂•亚波特,几年前也还是小有名气的马戏团演员,他还有一个儿子和一个老婆。老婆早就没了联系,但他还是知道那个老婆大概住在城市的哪个位置的。

提到自己儿子时,“蠢猪”呆滞的脸上有了些变化。

“你儿子呢。”罗迪问。

“跑掉了。”蠢猪说。

罗迪没有理解“蠢猪”的话,但“跑掉了”的意思是离家出走吧。他儿子离家出走了。

罗迪并不惊讶,他看见“蠢猪”还伸着手,便从兜里拿出了一张票子。

“别买吃的,买点酒吧。”罗迪说“然后去河边逛逛,地下城市的河边有一些人总会可怜你的,他们会给你烟和火,但不是食物。因为食物是给有尊严的人吃的,你根本不需要食物,你不过是一头他妈的蠢猪。”

“蠢猪”没有理会罗迪的嘲讽,只是接过钱,说了句“保佑你,先生”之类的话就离开了。

罗迪叹口气,有些疲惫,仿佛刚才的对话消耗了他不少的力气。

他思索了半天,在街区上绕了半天,还是回到了那个墨西哥人开的酒吧。

他要了一杯威士忌,默默的在吧台角落喝起了闷酒。

酒过三巡,他看见就那个加拿大酒保闲了下来,便上前寒暄。

罗迪问那个酒保:我这样子是不是像个疯子。

酒保说:是的。

罗迪笑了笑,告诉他跟他一样,都是普通人。

酒吧看看罗迪,眼神真的好像望着一个疯子。

罗迪严肃地说:你可别真搞错了,我不是疯子,我是个精神状态很好的人。

酒保笑了,说道:就算你不疯,可是看上去跟疯子一样啊。

“哪里一样?要说相同点,我和在这里喝酒的大多数人都相同。”

“这里谁不是呢。”酒保说。

罗迪陷入了一阵沉默,在又喝下了几杯酒后,他便谈起了文学研讨会上的遭遇。

加拿大人表现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在听完罗迪的遭遇后。他也说出了自己的爱好。

他说其实他也写诗,希望罗迪这样的人能看看他的诗作。

罗迪用不着问他,就可以猜出这个加拿大人是个同性恋者,而且非常孤独。可能总是缠着喝闷酒的男性对他说:让你看看我的诗吧!

可罗迪没有拒绝,默默地观望,只听加拿大人念叨起了他的诗:

“我望着城市里那一座座由黑色墓碑延绵成的山脊,身后的荒原上满是狂欢的人群。”

罗迪表示很喜欢这个短诗。

“这首诗叫什么名字。”罗迪问。

“我们。”加拿大人说“这首诗叫《我们》。”

罗迪拿过吧台下面的自助杯子,把酒倒了一些给那个空杯子,然后递给酒保。

“敬我们。”罗迪说。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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