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她已经义无反顾地坐上了一辆前往千柱城的网约车，并被这缭乱而璀璨的夜色所震悚。

轿车从大门进去，并在道路尽头右转，那灯火辉煌的城区就在车的左侧，在朦胧的雨幕中发散着涟漪一般的光辉。

于舒从包里拿出折叠伞，尽管司机已经答应她会直接带她到可以入住的地方，但是中间也许会有一小段路呢。

于舒拿出手机检查了一下，在快要抵达千柱城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把自己的位置分享给了路晨，上方他们的聊天记录也只停留在了路晨的那一句“悉听尊便”上。在那之后路晨再也没有给她回消息，现在也没有。尽管她认为路晨如果看到这个定位一定会立刻有所反应……但确实也无法要求人家时时刻刻都盯着手机屏幕。

路晨大概不会相信吧……这应该是他的第一反应。不过应该立刻就会来找她确认。她还是想尽快与路晨取得联系的，尽管她从前就有想来这里看看的想法，但女孩子孤身一人在外难保会遇到什么事情。得知有路晨住在这里，她好歹是能找到一个来这里的理由。好在这个司机看起来不像是坏人，而且又立刻找到了住处。

其实她到不久前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样会不会给路晨或者路晨的家人添麻烦，严重的话也可能会有一些不必要的误解……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再想那些事情也没用。如果真的很麻烦，大不了明天就回去。

她从未任性过……虽然这次大概稍稍有点过头……不过她依然想由着性子做一次自己想做的事情。

在车辆渐渐靠近中央部分的时候，于舒就已经感觉这一趟算是大开眼界了。繁华的低矮房区，尽头那灯光闪烁的高塔，头顶交错着的铁楼梯和旧工厂的管线，比照片或视频里看到的一切都震撼无数倍。

“就在前面不远处了……”司机突然说，他的嗓音听起来怪怪的，不过也许只是他太久没说话了的原因吧。

“嗯，好。”于舒点点头。

车子停在了一五层建筑的楼下，这栋楼看起来不像是工厂时期建造的，总体看上去比较新，外面的水泥看上去也比较光亮。比她想象中的已经好了不少了。一楼的卷帘门口站着一个大肚子男人，他穿着灰色的西装外套和西装裤，里面随便穿了个衬衫。

车子停下了，于舒像司机点头致意，开门下车。

“麻烦给个五星好评哦。”司机在里面喊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喊得那么大，连那个灰色西装的旅馆老板也听得见。

“你就是要住店的客人是吧？”老板走上前来招呼于舒。

“嗯……对……”于舒从来没在外面找过地方住，说起话来不免有点支吾。

“那二楼请，房间已经安排好了。”老板对她说，“可以先看房间再给钱。”

“好……”没有进行任何的商谈，于舒只能先答应下来。

她跟着老板走进一楼客厅，前台后的白色墙上有着大张大张的海报被撕下来的痕迹，座机也被一张灰色的布盖着。

走进昏暗的楼梯间，不知为何这栋楼还有向下的通道……地下室的门里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

“楼下是我的员工住的地方。”老板介绍道，“没关系，上了二楼就听不见了，我们隔音做得很好。”

“嗯……”

楼道里的光线好差。上楼的拐角处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地下室里那奇怪的响动是什么？是人类发出的声音吗？

于舒的紧张感油然而生，从她下车开始到走到这里来，所有的一切虽然极其短暂，但发生得太顺理成章了……就像被套进了某个环里一样，她一嵌进来就开始运转的环。

她紧张地掏出手机，急切地想等待路晨的回复，可是手机居然显示没有信号了……她确实没考虑过离开城市后会遇到这种事情……明明其实应该想到的……

“这里没有信号吗？”

本能地，于舒停止了上楼，举起手机问道。

老板跟着停了下来，但没回过头。

“是啊，楼道里肯定信号差点嘛……房间里有WIFI的。”他说。

“……”

“方圆几公里都没有旅馆了，我这儿是最好的。”老板这时才回过头，这时于舒已经将手机收了回来“热水，WIFI，电视，蚊香，不够的话可以找我拿。”

于舒点点头，老板于是继续带领她向上走。

来到二楼，眼前一条昏暗的走廊，白色的灯光安排得很稀疏，在地面上留下大量的阴影。

她的紧张开始转化成恐慌，异样的感觉敲打着她的神经。不知为什么，她想起了一只鸟，在一座城市里挣扎扑腾的样子……它最终怎么样了呢？

“我没连上WIFI……”于舒依然把希望寄托在能快点联系到路晨这个点上，“可以告诉我是哪个吗？还有密码……”

“唔……”老板愣了一下，“有时候我们这个是容易出问题，我来给你看看？”

老板向于舒的手机伸出手。

不可以交给他！于舒的脑海深处如此警告她，如果遇到任何的危险，手机一定是她最后的救星。她意识到，如果在这里被眼前这个男人施以暴力她会非常危险！

于舒小心翼翼地将手机握在手中，向老板展示自己的WIFI链接界面。

“……就是这个，206A这个。”老板倒是没有碰她的手机，“密码都是4个6，4个8。”

于舒点了点头，当着老板的面输入了密码。不久之后，手机屏幕上方显示了WIFI已连接的符号。刚才坐车的钱已经支付的消息也跳了出来。

于舒松了口气，不行，她一定要马上用网络电话联系路晨。她点头像老板致意，后者耸耸肩，继续领她向走廊深处走。

“在这么深的地方吗？”于舒问，“会不会很潮？”

“那肯定是有点。但我们没多少单人间。除非你要一个人睡两张床的标间……”老板说。

“……嗯，不用……”

老板打开了210房间的门，这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单人间，虽然空气中有一股清新剂的味道。

“房费是120一晚，不贵吧？等下我就叫服务员上来。”老板说。，“钱你给他就行。”

“啊……谢谢。”于舒只想他快点离开，好联系路晨。她赶紧连上WIFI，并切到了和路晨的聊天界面。

“WIFI没问题吧？”老板向前一步，往她手机的方向看了一眼。

“啊，不会……我已经连上了。”于舒心里一慌，举起手机直接给老板展示了一下。

老板的笑容消失了。

一根弦一样的东西在于舒心里断掉了，她的脑袋里面“嗡”地响了一声。

“嚯嚯……”老板露出了一个险恶的微笑，这个笑容比他之前的那种假笑来得要自然和熟练，看得于舒心悸。

糟了……她似乎也明白，她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求生机会。或许已经永远失去了……

老板伸出一只手，捏住了她的手机，想要把它拿走。于舒竟然没有反抗，她的身体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所挤占，手臂和小腿都在不停地颤抖。最最恐怖的是这个老板在看到她的这副姿态后满足的笑容。

就像是成功骗过了上司的社员一样的那种得意的笑。

他拿着于舒的手机，向下划了两下，查看着路晨和她的聊天记录，随后掐断了WIFI，一甩手将手机从窗口丢了出去，于舒听见它摔得粉碎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重重的耳光落在了她的脸上，于舒发出一声自己从没听过的尖叫，眼前一黑，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抛了出去，撞在门边的墙上失去平衡，最后倒在了地上。不知为何，眼前出现的景象是她的父亲……曾几何时，一样的暴怒，一样的可怕……那个父亲自己已经非常陌生了……

恐惧夹杂着绝望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的牙龈似乎破了，血腥味在口中满溢出来。她在墙根缩成一团，把脸藏在膝盖后面。

面前的门狠狠地关上了，并传来了从外面锁上的声音。

那个困扰了她许久的梦渐渐清晰了起来，那只小鸟奋不顾身地飞向了昏暗的大概的彼端，那黑色的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