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她屏住了呼吸，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凝固。那表情就跟刚被一条疯狗撵了十八条街似的。
我听得也有点发毛，但真要出这么个事儿，怕不是网上都传疯了，于是我单纯抱着听鬼故事的心态，继续问：“然后怎么了？”
“然后我座位边上的车窗正好有应急锤，我踩着几个座位，跑到车厢后面，用应急锤使劲砸玻璃角，把玻璃锤碎……它那个时候也想踩着火车座位过来，但是脚上的指甲太利，嵌进椅背了，它在那拔脚，我就直接跳车了。”她很干脆地道。
沉默。
歪脑袋想了半天，我感觉故事挺好，就是没有高潮。
我得给她改一下——上车的时候，前座农村老太太一直对她冷嘲热讽，虎头怪忽然出现，老太太屁滚尿流，那虎头人准备对一个可爱的小萝莉下手，凉秦顿时柳眉倒竖，是可忍孰不可忍，危机之中，她神功护体，一个雷欧飞踢把怪物踹碎，英雄救美。干碎怪物之后，众人惊呼此子恐怖如斯，老太太颜面扫地。低头一看，虎头人脑袋里有魔核，吃了能升级……
你看看，这些要素都齐活了。这一下子就尽兴了。
“哦。”
我点了点头，意犹未尽：
“挺好一故事……现实中要是真有这么个事，怪物当天就要上微博热搜了，你得把这点处理一下。”
“不。”她摇摇头，看着我，轻声道：
“如果现实中真有这么个事，只会是风平浪静，连一个波澜都不会掀起来。”
这话说的只是乍听上去有道理。但我觉得她还是太低估国内那些公众号丧心病狂的程度。如果真的出了这么个事儿，在我看来，百家网上会出一个流程——震惊！有人变身虎头人战士，在车内大开杀戒！她流泪说出真相……
再然后：震惊，科学家发现，虎头人战士基因来自于外太空，并不是正常人类！
再然后：你还在喝壮阳酒养生吗？一个你不知道的小秘诀，原来虎头人的鞭可以壮阳……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过这话不能说出口，我跟一个妹子说壮阳的事儿有点怪怪的，即便这妹子以前是个男人。我只能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结果她看了我一眼，看出了什么似的，有些兴致阑珊：
“算了，爱信不信。”
我对她聊的这个事儿没什么兴趣，你说一个人如果变成了兽耳娘，前凸后翘的，我觉得这事儿离谱，但也觉得有兴趣。你要说一个人当场变成虎头人战士，开始大开杀戒——我一下子就觉得兴致阑珊了。不就是杀人那点事嘛。
她来之前，我去便利店买了两瓶啤酒，在冰箱里放着，我问她：“要不要喝一点？”
她点头：“喝。”
我把两瓶啤酒从冰箱里拿出来，然后试图找两个杯，但我家还真的没有两个杯子，我只能抄起一个碗当杯子来使。把啤酒瓶子放在桌上，我又撅着屁股找瓶起子——我感觉自己有点笨。自己呆着的时候，感觉一切都挺适应，忽然多了一个人，横竖都不适应了。
我撅着屁股找了半天，她问我：“你在找瓶起子？”
我擦了擦汗，说：“对。”
她叹了口气：“不用了。”
我心说不用了是怎么个情况，难不成用念力开酒瓶吗。扭头一看，见她懒洋洋地托着腮，伸出爪子，手掌凭空一用力，她的指甲忽然伸长了很多，极其尖锐，且单薄。
她伸手一勾瓶盖，只听波的一声，瓶盖就被起了开来。瓶口浮现淡淡的雾气。
我看得一愣一愣的，冲过去，抓住她的手，低头细看。她的指甲和手指的缝隙有点大。我小心地揉着她柔软的掌心，然后，见她的指甲一点点伸了出来，单薄，透明，且极其坚硬，像是锋利的倒勾。
我抬头问她：“你这是转职金刚狼了？”
她摇头，笑容有些低落：“不是金刚狼，而是怪物。”
“怪物，就是这样的。”
虽然我之前口嗨她是怪物，不过她真的一脸失落地说自己是怪物，我又觉得心里不怎么舒服，我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烟，默默问她：
“你饿不饿？光喝酒可不行，想不想吃点什么？”
她听了没说话，坐在那，瘪了瘪嘴，忽然开始掉眼泪。我见此情景愣了半天，连忙把烟头扔了，踩了一脚，然后给她擦眼泪：“我不抽了，你别哭，你看看这事儿闹的……”
我捧着她的脸，用大拇指给她擦眼泪，她的脸很软，她抬起眼看我，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我手上，她颤声说：
“陆仁……我好怕……”
我说：“没啥怕的，吸两口二手烟，不至于得癌……”
她抽泣：
“我不知道……我看见了那种场景之后，我好怕……我好怕自己也变成那种怪物，虎头人身，就知道杀人……如果我杀了你怎么办？如果我杀了别人怎么办？我好怕……”
我怔了怔，说：“不会的。”
她泪眼朦胧地抬着眼睛看我，小心翼翼地揪着我的两只衣袖，轻声说：“真的么？”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她一说自己有可能变成这种怪物，我才想起来有这一茬，不过我这人比较见不得少女的眼泪，尤其这少女曾经我的老铁——我们两个大半年没见，大半年已经足以改变很多东西，比如说让一个秀气的男孩子变成猫娘。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说：“真的。”
她抽泣了两声，忽然破涕为笑：
“好奇怪……你一说不会，心忽然就安了。”
我温声说：“先喝酒吧，我炒两个菜。”
她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