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看見了支離益背著的長劍，料想他應是身手不凡之人，考慮路上可能遇到山賊，於是少女父親主動邀請其一起搭車前行。

並排而坐的少女眨著明亮的眼睛，澄澈的視線懸停在支離益背後的長劍上。她微張著嘴，露出驚歎而崇拜的表情。

“你要去哪兒？”

“我要去找龍。”

“找龍做什麼？”

“為了要屠龍。”

“為何要屠龍？”

少女側了側身子，不顧男女大防地靠了過來，秋日的寒涼讓支離益分明感受到其衣襟下的體溫，他有些彆扭地轉過頭去。

“為保護蒼生。”

“為保護蒼生？”

鸚鵡學舌般地重複了一遍，少女似在確認什麼。然後，她露出淺淺的笑容，不像是嘲笑，也不像是認可，而是種不置可否的笑容，就像在說“我明白了”，沒有任何多餘的態度。

對話至此結束，兩人一併沉默了下來，誰都沒有說話。

馬吭哧吭哧地跑著，太陽自東轉西，暮色將落時，車馬行到了歧路。

支離益就此向少女告別，後者卻只是淺淺笑著，無言注視著支離益作揖後轉身離開，待其走出了有十多步時，少女喊住了他。

她站起身，再次朝支離益眨了下那明亮的眼。

“我也應該算是蒼生吧？”

淺淺的笑容消失了，夕陽照出她肅穆的神情。

“我也應該算是蒼生吧！”

語氣上有些微的調整，原本瞇起的眼也瞪大了許多，晚霞順勢落入她眼眸的深處，耀映出美麗的光痕。

支離益站在原處，側身望向少女，突然覺得背上的長劍有些重，重不可耐。

暮色徹底落了下來，少女的神情湮滅在幽冥之中。

“等想到答案，記得追上來告訴我！”

暮色中，那清澈的聲音隨風吹來，帶著秋夜的涼。

聽著車馬徐徐遠去，支離益在路口持久地沉默著。

——我也應該算是蒼生吧……

少女的聲音遊走在其心間，反復掀起漣漪，又反復歸於平靜。直到月色初升，支離益才終於是尋得了所想要的答案。

背起那把劍，他邁開步子，循著車轍迅速追了上去。原以為要追許久，但顯然比預想的快了許多，約摸一炷香的時間，支離益便行到了車轍的終處。

被點燃的破碎車架、被砍碎的殘破軀體、滿地深灰色的血污……支離益站在那雖然完整卻衣不蔽體且傷痕累累的美麗胴體前，月色照亮了少女的臉。

月亮徹底升了起來，少女的屍體蒸騰起奇怪的味道，是一種甜甜的酸味。注視著等待被蟲蟻肢解為白骨的少女，支離益始終沉默著，一如分別時候。

“亂世啊亂世……”

支離益發出推脫般的感慨，他覺得自己理應撒幾滴淚以示傷悲，但眼睛卻只是乾乾的。無奈，只能沉默著背起長劍，轉身離開。

帶著來不及說出口的答案。

支離益還在尋找著他的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