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某一次的混战里,他不慎被一把水果刀划破脊背:热辣辣的疼痛和从身体里涌出的热流,莫名其妙地释放了藏在他心里的魔鬼。
心理学上,这个大概叫做“掩藏性创伤应激突发暴力型候群症”。
但是,在他第一次用薄薄的刀片划开他人的肌肉时,那种由阻碍到顿开的感觉,生命的热流溅射在身上的感觉......
都让他觉得,棒极了。
这之后,他获得过无数的称号:刀狂,武痴,疯鬼......
直到,某一天他叼着万宝路披着黑丝棉绒大衣,领着一群纹身光头去找王贵麻烦的时候,这种感觉爽到了极致:他揪着家道没落后,衣着不似以前那么光鲜的王贵,面色狰狞:
“小子,知道老子是谁么?”
现在的王家只苦苦经营一所中型企业,以往的豪华别墅群,奢华的装饰品,成群出现的保镖和女仆......全都在那一次豪赌里,失去了。
王贵使劲的摇着头,肥短的脖子通红一片:
“不,不知道,爷爷,求求您饶了我......我这还有一些钱,有小几千的,各位爷就当是烟钱......”
他从口袋里掏出的红票子和手一起被花桦踩在了地上,他疼的眼泪都出来了,但是不敢吭声。
逍遥跋扈的性格给他惹了不少仇家,没落以后不时会有这样的人找上门来;他习惯性地塞钱认错,准备挺过接下来的毒打,然后回家洗个热水澡。
不过,面对花桦,这样的行为比起硬气点的死不认错,还要让他恼火:
“哥几个,这小子想用钱买命,你们觉得怎么样?”
光头佬们哈哈大笑,花桦松开脚,一把夺过那些钱,随手递给了身后的某个人,痞里痞气地盯着地上的王贵:
“行吧,我身后的哥们就算被你买通了吧......不过我可还没有!”
狠狠地把最后一句话从嘴里吐出来,他一把将和一头娇生惯养的猪一样的的王贵单手拎了起来,眼中闪过狠厉的红芒;身后的黑社会见状纷纷吹起了口哨,不时还有几句调笑:
“喂,花子,我们可不会因为这么点钱就背叛你啊。”
“哈哈,这小子得破相囖~”
“花子,随便给他打个半死,尿点在他头上就算了吧,我们都是文明人,哈哈哈......”
王贵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他误以为花桦是想要更多的钱,抖抖索索地掏出了裤兜里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喂?夏,夏露......嗯,有,有点问题......不,你不要来......嗯,十万,我会尽快......”
他颤抖着说着,对面却突然挂断了电话。
花桦的脸色越来越黑。
他不清楚,这样的怂包为什么还能得到夏露的支持。
他的潜意识告诉了他很残酷的真相,不过他艰难地拒绝这么想,尽管种种表现似乎都在证明着他的潜意识是对的。
她......是个好女孩......绝不会那么早的就,就......让你这样的人渣染指了啊!!!!!!
花桦花哨地从兜里转出蝴蝶刀,寒光闪闪;王贵因为缺氧而变白的胖脸一下子铁青:
“爷,爷爷......我上有老下有下,钱钱钱很快就到别杀杀杀杀杀杀我啊呜呜呜呜呜......”
抖抖索索的求着饶,王贵看着越来越近的刀刃吓得丢人地哭了出来,甚至还大小便失禁了;身后黑社会不断叫好,淹没了刺耳的刹车音。
花桦的大脑充满了涌上来的愤怒之血:他一刀又一刀的在王贵脸上刻着字,表情不正常的冷静无比,嘴角若有若无的带着一丝邪笑。
“我.....是......骗子。”
轻轻的说出了这句话,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揪着王贵肥胖的脸,用力一撕......
“住手!”
夏露穿着华贵的礼服裙子,脸上的浓妆还没卸完;手里抓着一个黑色的小箱子,她一眼就认出了花桦,和被揪着锤的王贵;急急叫停了花桦,她的脸上不可查地略过了一丝欣喜与焦急。
“钱在这......花桦,住手吧。”
他下意识地松了手,王贵就这样摔在了地上;肥胖的脸上,伤口崩裂了一半,字迹若隐若现。
花桦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停手,但灰头土脸的王贵已经溜到了远处,骑着自己的电动车跑远了。
恼怒的呿了一口,花桦挥了挥手:“哥几个,我还有事要谈,辛苦你们陪我跑一趟了。”
“不辛苦,花子你忙吧,哥几个去守场子了,有空来玩。”
光头们自然都是名事人,也不起哄,随口应了一声,就都离开了。
夏露咬着嘴唇,画了眼线的眼里有着几分不解:
“为什么。”
花桦没回答她,而是自顾自的说了一大段故事:
“很久以前,有个男孩很天真地以为能和少女走得很远,直到一场意外后;知道了真相的他找了某个骗子,却被陷害,被欺侮,最后孤独的学会了一切他和女孩曾经都很讨厌的陋习。”
习惯性地摸向裤兜里的烟盒,他想要来一支烟。
“不,不应该这样的......”
少女轻柔的把自己的手打在了他的手上,和很多年前一样。
她期望着少年可以停下来。
就和很多年前一样。
“把你的手,拿开。”
少年语气冰冷,少女愣住了,呆呆地把手松了开来。
花桦掏出了烟盒,却意外的发现里面已经空了;把盒子拧成一团,他随手丢到了身后的绿化带里,声音沙哑:
“钱,你拿回去。”
夏露抱着箱子的手垂了下去,好看的眸子里有着一丝不忍,一丝愧疚:
“我,我当初不是......”
花桦扭头,径直走开,不管身后少女如何苦苦哀求。
“如果,当初我没有......”
轻轻按上吊坠的小盖子,他把吊坠放回了自己紧身的背心里,安静地闭上了双眼,好似沉睡一般。
大概是一年前,他和几个小堂主在某条街上火拼的时候,被对面设了埋伏,包了饺子。
水果刀不长眼,寒光闪闪的刀刃在一具具肉体上留下罪恶的烙印。
当增援来到街口的时候,他已经被四个人围住;老大提着沉重的砍刀向他跑过去的时候,一把刀在某个刁钻的位置伸了出来,带起了一阵鲜血。
手上还拎着购物袋的少女脸色苍白,柔软的唇瓣一张一合:
“对.......不起......”
“夏露!!!!!!”
这是他时隔多年之后,第一次完整的喊出少女的姓名。
少年目瞪欲裂,将手中的少女轻轻搂住,然后交给从身后跑来支援的人。
他的大脑一阵眩晕,身上刀伤所带来的疼痛在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怒吼,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词:
杀人。
后来的事情他记不太清了,据老大讲,他发了疯似的追着对面逃跑的人砍,身中了十几刀还不停;要不是条子来了,他们紧急把他敲晕拖走,只怕当晚就得闹出人命。
记忆里只剩下了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女孩柔软的唇瓣,以及一句让他彻底改邪归正的温软话语:
“我,还是初吻呢......别担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一定要加油学习哦,如果你能做到......”
少女柳眉紧蹙,表情痛苦地轻咳了几声:
“我,会一直注视着你......的哦。”
记忆在这里彻底断开,之后再也没有关于少女的任何消息。
石头后来说,他当初还缠着绷带就急吼吼地去看某个帮他挡刀的妹子,结果没说几句伤口就崩开,吓了那妹子一跳。
不过,等他知道这些的时候,那个妹子却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张纸条,娟秀的字迹苍劲秀美:
“勿寻,勿念。”
从年少时的那个夏天吹起的风,此刻终于拂过了少年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