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求你救救我女儿，求求你救救她……”

“……”

悲怆的哭喊声响起，戴着白色口罩的医生，从急救病房走出，望着在外等待的三人。

安景生夫妇俩，还有许歌。

医生摘下口罩，沉痛地叹了口气。

“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怎么会……”

本就哭得双眼红肿的宋曼妙，听到这话，更是难以接受，双眼一翻，顿时晕了过去。

医生见状，脸色微变，连忙招手过来两名护士，将宋曼妙送进急诊室，这才看向在场的另外两人。

安景生的面容，此时也灰暗无比。

失去女儿，对一个父亲来说，又岂是悲痛二字可以形容？

“医生……”

“很抱歉，我们确实尽力了……”医生斟酌道，语气十分诚恳，“患者送来的时候，已经全身多处骨折，脊椎受损，还有内部的大出血，如果早些送来，或许还有抢救的希望，只是现在……很抱歉。”

“……”

安羽歌是在车祸发生一个小时后，才被送到医院。

从调取的监控录像中可以发现，肇事的红色卡车，在发生车祸后就已逃离，还有在场的四人组，也往贫民区方向转移。

安景生闻言，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摇摇欲坠，一句话也说不出。

“……请节哀。”

医生又叹口气，转身离去。

只剩下安景生和许歌两人。

安景生呆立良久，沉默地叹了口气，才步履蹒跚，朝休息室走去。

“去看看你阿姨吧。”

“安叔叔……”

许歌跟在身后，一语不发。

休息室里，宋曼妙已经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睡着，睡梦中眉头紧蹙……刚才只是情绪过于激动，血压升高晕了过去，没有大碍。

安景生坐下后，望着妻子的脸。

良久，安景生才叹道：“这就是命啊……还记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吗？”

“是三年前。”

“你父母去世，已经那么久了啊……”

准确来说，是三年半以前，也就是许家夫妇发生意外那天。

安景生问完，也像是陷入回忆，许久才长长一叹：“人活一辈子，都说人定胜天，但遇上这种事情，怎么也赢不了，生老病死，生离死别，活着，就有经历的一天，谁也逃不掉。”

“以前我和你阿姨，还有你爸妈关系最好，从小就在一起，工作了，定居了也打算在一起，生了孩子，也打算把你和羽歌凑成一对，什么都想好了，老天却不愿意……”

“先是走了你妈，要照顾两个孩子，你爸再婚，然后也走了，现在又是羽歌，都没那个福气……可能，这就是命吧。”

安景生白手起家，独自在外打拼多年，坚毅程度可想而知，只不过遇上这种打击，却依然脸色灰暗，无法释怀。

“回去休息吧，没什么要忙的了，明早记得来看看羽歌……你妹妹她们也一起吧。”

“嗯，那我先走了，安叔叔。”

明早去见，也就是最后一面。

安羽歌的尸首，第二天一早就会送到殡仪馆火化。

许歌退出休息室，不过没有走出医院，而是来到医院主楼的大厅，环绕一圈。

进楼便是指示牌，标出了各个楼层科室的位置，却唯独少了停尸间。

许歌仔细观察，最后确定了大厅楼梯拐角处的电梯。

停尸间，在地下一层。

要去，得坐专用的医护电梯，并且除医护人员外，闲杂人员不得入内。

医院值台处空无一人，许歌随手取下白色制服，穿在外套上，然后按下电梯，来到地下负一层。

现在，是凌晨三点。

电梯门打开，入眼的光线，黯淡到无法识别，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药水和消毒水味，依次排列着值班室、停尸间、告别室……

“请问一下，钥匙？”

“……”

小小的值班室窗口中，递出一串钥匙。

来到停尸间门口，许歌将钥匙插入，然后拉开铁质的门把手。

扑面而来的寒气，裹挟着生冷，将许歌纳入其中。

许歌一语不发，拉出第一个冰柜，空置，不是，空置，不是，不是……直到第七个，一具白布覆盖，从头到脚都被遮蔽的尸体出现在眼前。

好似心有灵犀，许歌停下搜寻，将尸体脸上的白布慢慢掀开。

安羽歌的脸庞，映入眼帘。

许歌凝视着少女……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十分漂亮的安羽歌，乌黑的秀发，娥眉细长，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然后，许歌将少女的尸身抱起，搂在怀中。

十分冰冷，已经开始僵硬的尸体，安羽歌双手无力垂下，无法再回应许歌，无法注视，眸子也不再睁开。

仿佛一个破碎的布娃娃，少女的身体破破烂烂。

真正意义上的破烂，全身多处骨折，修修补补，没有衣服的身体上，随处可见手术的缝合线。

许歌仍一语不发，只是掏出手帕，擦拭少女身体的污迹。

从头部往下，先是脸颊，脖颈，再是双乳，下肢，双手和四肢。

停尸间里安静无比。

周围的尸体将两人包裹，全都噤声，隔着冰冷的铁板一言不发，冷漠注视着许歌的一举一动，像是在观赏一场盛大的典礼。

安羽歌生前就很爱干净，死后也理应如此。

最后，许歌低头，吻在少女唇上。

十分僵硬，十分冰冷的吻……泪，一滴一滴，开始落下，随后泪如泉涌，泪如雨下！

全身颤抖，抑制不住的呜咽从喉间发出，许歌握紧拳头，指甲穿透手掌，更穿透了心！

本以为泪已哭干，本以为上一世，就将痛苦发泄殆尽。

目睹少女的死状，本以为心如坚铁，但直到这一刻许歌才发现，自己依然脆弱无比。

久违的痛苦，一点一点，又将许歌攥紧。

恨意冲袭头脑，许歌从衣兜里掏出一把水果刀……袖珍的水果刀，藏在衣服口袋里，也不知许歌何时做出了这样的准备。

许歌凝视手中的水果刀。

即使短小，却依然锋利，用来杀死一个人，绰绰有余。

但就算他将监控录像中出现的几人全杀掉，报仇雪恨，少女死而不能复生，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这难道真是意外？

上一世，安羽歌从未遭遇什么不测。

就算有，也是在下个月的比赛上……为什么这一次，在他重生的第一天，安羽歌就会遭遇不幸？

“重生……”

脑海中浮现出这两个字，许歌凝视着手中的刀刃。

他是重生归来，如果能够再次重生，或许就能够让安羽歌复活。

但也或许，只有先前那么一次机会，这次死亡，就意味着真正死去。

“……”

但就算死，没有少女的未来，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许歌紧握刀把，毫不迟疑，对准自己的喉咙，深深刺入，然后拉出。

鲜血如注，喷涌而出，染红了少女身上的白布，许歌眼前变得模糊，一大片阴影将许歌笼罩，死亡袭来。

“羽歌……”

弥留之际的呢喃，只希望，能再一次听到少女的声音，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