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色的装饰风格中，路人们三三两两的闲言碎语溜进耳朵后随即被丢进脑袋中的垃圾桶不再理会。

我沉默地看着莫雨离开前台的娇小身影，实话说有些烦躁。

有长谷川在，确实可以作为让我安心的理由，但是……

而且，还有那个名字。

如果是莫夜的妹妹的话，知道这种程度的事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然而，她为什么要向我提起这个名字？

我不清楚自己和这个小丫头有什么过节，就算我是莫夜的情敌好了，可她提起自己哥哥的时候，语气也不是很友善的样子。

揉了揉眉心，我试图去整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不然的话我现在还是去找一下优理吧。

正突然这么想到并越寻思越应该这么做的时候，莫雨把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传单随意一放，坐在小圆桌的另一边座位，露出清甜的笑容。

“还在担心优理姐姐吗？”

她活像是在青春小说中看到酸甜情节而开心不已的读者，好看的眸子因为愉悦被眯成一条细线。

“安心啦，你就算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长谷川姐姐啊。有她在，优理姐姐肯定能安全到达的。”

那是肯定的。

我不由得在心里轻声低喃，这也是我在听到长谷川的名字时就放心了一大半的缘由。

只是，就算是长谷川，应该也没有办法解决优理突然丢下我逃跑的理由——

“至于其他的问题，就更不是苏忆哥哥你可以解决的问题了。”

“……”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比起无言以对，可能是连我自己都隐隐觉得……

她说的是对的。

“让优理姐姐自己一个人冷静会儿吧，这也是她想让我传达给你的事情。”

少女对我露出了如同白棉花一般软绵绵的微笑。

她说的是对的。

我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又把自己清楚认识到的东西重复了一遍。

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好像我心里总是有一杆秤，会装作理智地把可以推后的事情没有节操的往后推。

‘你什么都做不到。’

少女没有恶意的事实述说，让我的心情泛上难以言说的酸楚。

我总是什么都做不到。

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因为就是不能由你来做的可恨规则被阻挡。

如果接近，就会让她受伤；如果向她伸出援手，就会意识到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我最近好像总是遇到这种事呢，哈哈。

“……”

似乎是看透了我在沉默表情下汹涌澎湃的心情，莫雨轻声地为我做下决定。

“所以比起现在去找优理姐姐，你不如和我说说别的事情，比如……嗯，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好吧？”

这么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似的。

在棕黑色的小圆桌上撑起自己精致小巧的漂亮脸颊，她恶质的笑了笑。

“呐，你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天真无邪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

这句话让我有点想到了某个动画中的跳脸名场景。

事实上，我也想要学习一下动画中被问这个问题的人的反应，好好抒发一下自己的怨气。

……呼、

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可能也是因为我和莫家人实在是对付不过来吧？

实际上——

任由心中的污泥上涌，我的眼眸中泛上一抹冷色。

——若是以我来看的话，莫雨这丫头的性格反倒是我中意的那种。

“很不爽喔，如果可以的话，甚至想要抱怨一下把人心捏成这样的神明大人。”

“苏忆哥哥，你信神啊。”

“不、我不信。”我摇了摇头，像是叹息一样的声音却满是冷漠。

“莫雨，反过来让我来问你一个问题吧？”

“嗯，问吧。”

“你对那个人和我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

女孩儿听到我的问题，不经意间皱了皱眉。

“苏忆哥哥，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你不打算去找优理姐姐了吗？”

她的声音听上去很灵动，实际上却像是叹息一般。

……果然。

我本来以为她切开来是黑的，现在看来应该是彻头彻尾的误解。

这个姑娘不应该用是非黑白来区分才对，尽管难以想象，但她似乎是保留着一种犹如孩童的纯洁。

我很喜欢这样的人。

看似善恶不分，为了某种不择手段，

但实际上根本不需要担心他们的善意与恶意，因为他们单纯到自始至终都只有一套自己的判断规则，只要找到那个规则——不管对方有多狡猾，也总能轻而易举的避免他们对我的‘攻击’。

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讲，和这样的人相处，我也更容易敞开心扉。

——虽说这个时候，不允许我敞开心扉。

“你其实很不喜欢这样的我吧，如果不喜欢的话，不用强忍着也可以喔。”

我扯开嘴角，对她笑了一下。

“你应该听过我那个讨人厌的称号，所以应该明白的，现在和我说话，不用强忍着恶感也可以达成你的目的的。”

“……苏忆哥哥，”

“嗯？”

“不要笑了，那个笑容很恶心喔。”

纯粹的恶意。

像是真心快要呕吐了一样，她漂亮的黑色眼眸展露出不快。

而我继续笑着。

“别这么说，我心情也很不爽。”

你可别想光自己开心啊——我垂眸说道。

“……恶，苏忆哥哥，你也太小心眼了吧，这样子可算不上一个绅士呐。”

“明明你自己也算不上什么淑女，就不要说这种话了——好了，等一等吧，我至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

“不了，我不想听。”

少女的眼眸一转，却像是真心对我没了兴趣一般。

她大概很讨厌我这种人吧，然而……

“我没打算放弃。”

“——姆？”

对于这个丫头来说，不能忽视掉的话语就是不能被忽视掉。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不想就这样让优理一个人……不、并不是一个人吧，不过，就算优理的身边有长谷川在，有老板娘在……有谁在都好，现在我都要在她的身边。”

以冷淡的口吻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是属于我的，无比炽热的心情。

女孩儿留给我的笑容，十分美丽。

可那其中又有多少柔弱？

我完全能够看得出来。

这种时候，跟我说‘我什么都做不到’？我绝对不要这样。

绝对不会是不可能。

“但是，也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我现在没有办法解决她的问题，不找她让她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些会更好。优理之所以会逃跑避开我，也一定是因为这个理由。”

如果因为我的出现而让事件变得更糟，我也不想要。

比起我的想法，优理的心情要更加重要——这一点同样也是事实。

压在身上的重担也十分沉重，虽然现在向唐阿姨请一天假也并不是不可以，但如果全都要的话……

“所以，折中一下吧。”

炽热的心情稍微按压下去，把所有不理智的想法都打包起来。

尽管想怎么做，却不可以这么做——把这一切全都按耐住，这是只有被称为‘心魔’的我才可以做得到的事情。

普通的我则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混乱而无法好好判断问题。

“折中一下？”被我的话彻底挑起了兴趣，少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如同川剧变脸一般，刚才的厌烦只因为一句话就变成了高兴。

“是什么有趣的办法吗？”

“并不是你想的可以利落解决问题的帅气方法。”我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机，虽然并没有什么意外的地方，但果然少女没有接我的电话。

“只是发短信而已。”

我打起了字，给她发了过去。

“正面对话不行的话，就用文字，尽管文字能够表达的信息少了不止一筹，但相应的也会削弱优理的情绪反应……不过这不是重点。”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这还不是重点的话，重点是什么？”

莫雨眨了眨眼，好奇地说道。

虽然刚才说了让她败兴的话，但似乎只是这种程度还不能让她我的做法撒手不管。

“重点是，我需要陪在优理身边，哪怕是以短信的形式。”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咬了咬牙。

看来哪怕是强行把不好情绪压下去的这个状态，我还是无法对这个计划感到满足。

但是。

如果我真的只能做到这种事情，哪怕不会满足，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呢？

无法为她做什么，就和她说说话。

无法与她见面，就通过设备与她隔空聊天。

‘没有什么都做不到的状况，只有什么不想去做的人。’

——这句话或许自大，或许傲慢。

但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它必须是真理。

“嗯嗯，眼神很不错喔，苏忆哥哥。”

莫雨像是一个小大人似的，仿佛对我的这个样子很满意一样，她看着我直点头。

然后——

“只是，早做什么去了呢，苏忆哥哥？”

从刚才开始就很乖巧的少女，终于如我所说的阐明了真意。

“一个月的时间，从早到晚的朝夕相处。”

“心魔哥哥，只要你有心的话，提前察觉到这些并不困难吧？可为什么，你每次都是等到事情已然发生了，才会做出举措呢？”

尖锐的问题。

少女来到我的面前的理由，以及我之所以会以这种心态面对她的理由，全部都在此处。

“苏忆哥哥，仔细了解你之后，我才觉得你真的是一个很差劲的人哦？优理姐姐也好，心怡姐姐也好，以及***……叶茵姐姐也好。”

“只要你稍微努力一点就好了，都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喔。”

她纯洁的目光，带着责备。

让我几乎想要逃跑，晕眩感和呕吐的幻觉一拥而上。

没错，为什么呢？

如果是平常的我，一定会因为罪恶感说不出半句话来。

所以这是只有现在的我，才能回答的问题。

“因为，心魔也是人啊，莫雨小姐。”

只是，依旧是哭泣的模样。

无比想要哭泣的心情，无比想要哭泣的脸——

一如那个撑着栏杆将要一跃而下的少女。

她对我的，那似乎是想要诉说什么的笑容。

最后，化作一句轻声地道别。

——我几乎无法直视她那将要飞翔的身影，犹如幻觉一般。

“而只要是人，就会被感情影响判断能力。”

一如那语言的魔法，迷惑人的视线。

客观世界会被主观视角影响，这是从某本书上看来的，

让我无比憎恨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