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声音带着刺。
看样子是对我这种好像是在找借口的说辞不屑一顾。
嘛……其实也真的就是借口，
别看我说的挺有道理的，但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想法不过是胆小鬼罢了。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她一直都保持这个样子。
“不是你想的那样。”
心里这么想着，现实中我却还是吃不消地叹了口气。
硬要我回忆那时候自己所做的事情，只有想呕吐的心情在喉咙附近作祟。
“也别那样高看我，这个样子如果告诉你直到出事的那时候我才醒悟过来，你岂不是心态就要崩了吗？”
我用手遮挡住脸颊，闭上眼睛嘲讽道。
哈……呼、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在我以为她是不是要放弃的时候，清凉的声音再一次的轻响。
“……苏忆哥哥，真的是这样吗？你看着我的眼睛，愿意再说一遍吗？”
我听着她的声音，睁开了眼。
莫雨的话虽然充满了进一步追究的意味，但是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却可以解读出少女已经开始相信我的说辞了。
从这方面来看，对莫雨谈不上有什么好感的我也不得不承认，和林雨欣不一样，少女虽然奇怪了点，但的确只是一个初中女生。
只要是真心的话就愿意倾听，没有什么自己的立场，也无法界定自己应该如何对待他人，只要共情就可以随便地让行动自相矛盾。
虽然我没有什么资格说，但的确啊……
青春期是闪烁着的。
“……这个时候，可不是应该动摇的情况啊。”
我勉强把手放下，艰难的睁开眼睛，瞪着女孩儿。
像是在瞪着我自己。
我并没有依着少女的说法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尽管这对我来说很简单，但现在不是把事情糊弄过去的时候。
“莫雨小姐，我说的都是真话喔……虽然说的都是真话没错，但我真的值得你可怜吗？”
所以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语气高高在上轻轻的说着好像是在引导她的话。
“不……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要说的，和之后要说的，都是字面意思。”
听着我斩钉截铁的话语，莫雨反而是变得迷糊了。
“不是，我的意思就是你的字面意思我都听不懂啊。”她弱弱地向我强调。
“又是动摇啊，又是什么值得可怜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她不理解地看着我皱眉头，好像在看什么奇怪的人种。
我花了半分钟才完全的反应过来……她好像确实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嗯，被人当作奇怪的家伙了。
我苦笑着，挠了挠脸颊。
平日里神神叨叨惯了，我这破嘴真的得好好管管了。
……唉、哎。
“我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就算有自己的理由，我也确实没注意到……她们，导致了很多的事情没办法发生。
像这个样子屡教不改，不也是你讨厌我的原因吗？既然这样的话，就不要被我所说的话动摇，不要对我产生同理心，你既然是站在优理的身边为了优理在努力的话，就应该大声痛斥我才对。”
优理实在太过温柔，她应该是再怎么难过也不愿对我说出这种话的。
而只有我自己的世界中，也只是像优理妈妈说的，通过自我伤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去面对真正的问题罢了。
——这样的话，既然我们两个人都不行的话，那就让其他人来。
彻底地骂醒我也好，用尖锐的语言刺穿我也好。
要我具体形容的话，就像那一天的伯母一样。
……这样的话，我说不定就可以突破自以为是的枷锁，找到优理突然逃跑的真正理由。
这样就算是通过短信也能开导她，我是这么想的。
逼一下自己的话，说不定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没错，尽量做自己能做的事情——我现在应该这么想，应该这么想才是对的。
但是！优理现在是这个样子的，所以如果、如果……
如果我能帮助她更多的话，如果我能让她不再悲伤的话，
被优理信任着的我，被优理喜欢着的我。
“……”
“……对不起。”
结果是，莫雨突然莫名其妙的向我道歉。
没错，很莫名其妙。
虽然确实应该有这句话没错，但无论是这句话的时间地点，还是说的人和听的人，都很奇怪。
莫雨，她到底在对谁说这句话呢个。
“——”
偶然间，我突然发现了。
下巴有水滴掉落。
…
…
莫雨在一开始，其实很不喜欢这个叫做苏忆的优理姐夫。
虽然不至于像自己讨厌老哥那样强烈，但是当看完他的档案后还是忍不住切了一声。
他的观察力很强，翻开哥哥收集的资料时还只是觉得一般般，但越看越觉得这个观察力强不是一般的离谱。
就像是超能力一样，苏忆非常擅长挖掘人心。
‘然而，拥有这种能力后……’
他却非常轻易丢掉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而之后，成了臭名昭著的‘心魔’。
明明有了优理姐姐这么棒的女朋友，却还是和其他女性纠缠不清，拒绝一个童心怡都费劲吧啦。
如果自己有这种能力的话，能做的事情一定要比苏忆要强多了。
莫雨不由得这般心想。
抱着这样的心态，也多少想要具体见识这个传说中的心魔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刻意瞒着哥哥跑来见优理姐姐。
然后，就是这样的一个事件。
优理姐姐突然逃跑，让原本在餐厅蹲点的她对苏忆的不满程度又攀上了一层。
这个家伙，明明有着超强的能力，却一点都不会利用。
明明就有看透人心的本事，却一次次放任重要的人伤心。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挡住了他。
询问他，质问他。
苏忆说：‘你应该批评我’。
莫雨原本也打算这样做，毫不犹豫。
然而，我突然做不到了。
苏忆拿着手机的手指在颤抖。
我还发现，在叫他之前，他就一直没有抬头看我，一直紧锁眉头的写，然后不停地按着同一个位置——那大概就是删除键吧。
周而往复。
明明就是在悠然自得地说“我要做自己能做的事情”而让她觉得不爽，提出了最保守的方案说了让她有点高兴的话语，但也仅此而已。
可是，结果他却连这种事都办不好。
明明就是提出了最保守的方案，他却依旧在烦恼着该怎样才能帮助到优理姐姐。
明明拥有着挖掘人心的能力，面对遥远的手机的另一端的少女心，却只是像一个普通的男生一般，焦虑的快要哭了出来。
‘心魔也是人。’
哪怕拥有挖掘人心的能力，人也依然是人。
苏忆的信任依旧是信任，憧憬也依旧是憧憬。
想象了一下，因为这个天赋，苏忆恐怕会比常人更难以相信一个人。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相信这个人之后的心情，才更加难以动摇。
认为拯救了自己的偶像所向披靡难道是无法理解的事情吗？
在名为憧憬与信任的感情中，每个人都是盲目的。
莫雨觉得不应该不理解这样的人，这样的心情。
那么，为什么？
一旦给他加上‘心魔’的称号，就会觉得他不是和自己一样的人类了呢？
莫雨看着焦头烂额着、颤抖着手指已经打不下去一个字的苏忆，哑然地张了张嘴巴。
‘心魔也是人。’
无力的，比普通人更快的察觉到什么的能力，却也拥有比普通人更加纤弱的心。
可笑的是，明明就是这样提出这个理论的，冷静无比的‘心魔’，褪去故作坚强的外壳之后，现在却是最搞不懂这个理论的人。
他让莫雨痛斥他。
那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才会想要这种待遇。
把自己逼得紧紧的，逼得越近越好，以此来急中生智？
还是希望自己被刺痛，让自己痛定思痛，用以去改变自己培养了十几年的思维方式？
‘这个人……’
明明只是个普通人，却自命不凡。
明明不是主角，却妄想拥有主角光环。
就算逼得再紧，伤得再痛，又能怎么样？
除了把自己逼得崩溃以外，他真的以为自己能通过什么灵光一现找到什么好的方法来安慰优理姐姐？
可是少年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认为原因在于自己。
实际上恐怕也是因为如此，我也不知道除此以外优理姐姐又会因为怎样的理由逃跑的，学生会的成员也基本都这么认为，只有林洋那个死混蛋摸着下巴思考。
“……”
只是，虽然为他说了这么多，但果然——
苏忆哥哥他，其实一点都不擅长找别人帮助自己吧？
莫雨认真的心想。
因此他只会逼迫自己，通过逼迫自己，压榨自己，让自己去对付自己根本无法独自解决的问题。
“……”莫雨好像终于明白两个人会互相喜欢的缘由了。
要知道，虽然她很喜欢，但优理姐姐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了，
结果，笨蛋+笨蛋吗？
莫雨才不相信这是单纯的加法，这完全就是笨蛋的二次方。
而自己刚才，就是在以‘你是了不起的人，你为什么做不到’的语气来居高临下地批评这种笨蛋吗？
在明明好好的度过了一天，正与女朋友好好珍惜每一天的日常却完全搞不清理由的让优理突然逃跑的时候，
自己突然跑过来指责他？
……莫雨忽的觉得很自责。
“……对不起。”
而苏忆惊讶的，愣愣地看着莫雨。
像是从来都没有想过的意外，
他的泪水划下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