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从上午九点到下午四点,中间有短暂的午休。审讯室里面桌子摆成三面围合的样子,大沙发搬走了。正面的大桌子后面坐着预审官,是之前接帕丽丝的那个中年军官,穿着少校军服。右面的长桌后坐着译员,桌上放着大辞典。
译员是精灵人,高个子,便装,脸上长满了肉疙瘩。对面的小桌子是受审者-帕丽丝的座位。
预审官的桌子上摆着一本打开的大本子、墨水和鹅毛笔,旁边是几本词典般的书。预审官的手里还拿着一大叠文件。
原来在帕丽丝越界后一个多星期内【帝王之眼】各式人员同帕丽丝的谈话,早把帕丽丝的底大致摸清了,他们据此拟出了审问提纲。预审官手里的文件便是,所有的问题都是按提纲的次序陆续提出。
审问中预审官不断翻阅那几本书,大概是旁证资料审编和他们编出的《精灵王国秘密辞典》之类,内容详尽,从军队到各个乡村的领导人,各派组织及其头头,军官和部队番号,各次大事件,精灵王国此次内乱中战死的宫廷法师名单都编进去了。
大罗翼人对精灵王国的情报收集很认真,收集的材料周详的很,反观精灵国对国外信息的收集,却不是那么一会事。
以前帕丽丝读过一本精灵王国出版的《五国概况》,印于五年前,精装本,洋洋几十万字,编者十几人,打开一看却只能叫人摇头,通篇都是老话、废话,百分之九十是起码一百年前的资料,和现实不沾边,连一张地图也没有。
逝去不复返的昨日的历史是今日的概况吗?读那种书只能接受错误的信息,受误导。各种管事的需要用读书人,但那是要有真正学问的读书人才行。
两位官员对帕丽丝显出了满脸严肃、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样子,一改前些天和帕丽丝谈话的官员们的和气随便。
审问开始,译员说“现在问你的‘自传’”!他说的“自传”指的是姓名、出生年月日、籍贯、文化程度和职业那些一般情况,另外加上了民族、成分和婚姻状况等。
帕丽丝编造说自己出生在精灵王国某处时,他问“详细是在什么地方?”帕丽丝抬头一看对面墙上有那张精灵王国大地图,上面印着自己编造的地方,便指着地图告诉他们了。
有趣的是,第二天地图就从墙上消逝了。
预审官审帕丽丝的第二个问题是:“你是不是精灵王国的特务?”
帕丽丝回答“不是”。
他又接着说:“我们的政策可是坦白从宽,隐瞒从严”,还厉声的训帕丽丝“老实些”。
接着他拍了拍手,一名士官拿着帕丽丝穿过来的精灵王国衣服和鞋子一样样检查,每个口袋和缝线边边都翻了,还用剃须刀把衣服里子和鞋底子都割开来检查,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所幸绑发带是绑在帕丽丝头发上的,检查的人只是过来捏了两下就没再管了,他们也没有那个想象力,能想到这竟然是一个魔导道具。
帕丽丝口袋里装有一支没有橡皮管的钢笔,这年头普遍都还是用鹅毛笔,钢笔可是非常珍贵的,上层人一直当作是珍贵的魔导道具来使用的。
这钢笔是帕丽丝自己改的,因为缺少一些部件,所以没能全部完成,不过也可以沾着墨水写字,平时放在口袋里。
搜出来后他们可找到了纰漏,问帕丽丝:“钢笔?你怎么会有这么珍贵的魔导具?皮管呢?是不是用来传递情报了?”
帕丽丝说自己魔导知识水平高,所以自己制造了这支钢笔,不过还缺点部件,还说:
“我越过边境河时全身都湿透了,过界后一直在你们的掌握下,给谁传情报呢?”为此纠缠了好久,最后他们说:
“我们看你以后的表现吧。你要知道,我们【帝王之眼】是很厉害的机关,不能和我们开玩笑。
即使是死人,下了地狱,我们一说声找,马上就能翻出来。”
之后向帕丽丝宣布了三条:
“第一,你过界后,边防军一位上校要派你回精灵王国是试探你的,不必介意(果然让帕丽丝当时就猜中了)。
第二,我们全面审查你以后,如果没有问题,可以接受你在大罗翼帝国生活,不会强迫你回精灵王国,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但不能到第三国去。
我们大罗翼帝国法律规定,任何公民要出国必须经过最高层批准,你现在连大罗翼帝国公民都不是,怎么能随便出入。
第三,你在大罗翼帝国的一举一动都要遵守我们的法律。”
帕丽丝一听,心里也挺高兴的,大罗翼在当今世上的国家里面可是排第一的,以后能在这里面研究魔导技术,那自然再好不过。
他们又继续审问帕丽丝的“自传”,问帕丽丝家庭成员的姓名、出生年月日和工作、生活地址。
精灵们因为太过长寿,他们的习惯是只记年龄不记出生年月,父母的生日帕丽丝是记在心底里的,不过要说出出生年月只好算一下再回答。
译员见了不断训斥:“难道你连自己父母的出生年月都不知道吗?”满面轻视之色。对帕丽丝嚷:
“你们不会算吗?你们精灵人真蠢,还说自己是最聪明的种族呢!”
帕丽丝忍着气回答了,他们又问帕丽丝:“你家里还有人没有?”
帕丽丝回答只知道还有个母亲那边的家族,译员马上反问:“他们不是人吗?”帕丽丝被一下呛住。
他们这么说,是故意侮辱帕丽丝,帕丽丝又确实不知道母亲家族那边什么情况,只好低下头不做声。
过了好一会,他们喊起来了:“现在你从你七岁到越界到大罗翼帝国,把你的历史都说出来。我们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要老老实实。”
帕丽丝没去过学校,只有自己偷跑出去听过几次。预审官看着提纲问的细极了,学校名字,在什么地方,校长、教员和同学的名字都一一问到。
还好帕丽丝买过一些二手旧课本,上面偶尔会有一些师生信息,也算救她一命。
偶然提到历史,谈到【万年战争】,译员又轻蔑地说:
“你们精灵王国人还能打仗?你们那点人还能对抗【魔王】?【魔王】是我们大罗翼帝国人打败的,【第一圣女】也是我们帝国人。”
帕丽丝再也沉不住着气了,也高声喊:
“你说得不对,我们精灵王国联军一直在西方侧翼抗击魔王军,没有精灵王国,战线早就崩溃了。
魔王是我们所有国家一起打败的,不是你们大罗翼帝国独自打败的!”
局面僵住了,帕丽丝再不能忍受这种的侮辱,反正帕丽丝连国和家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命一条。
僵到下午四点,预审官说了声“完了”,结束了这次审问。派另一名年轻官员监送帕丽丝去住所。
可能是觉得帕丽丝应该不是特务了,他们没让帕丽丝回去牢房里面,而是让她住到了附近的一个居民家中。
然而军队安排的这个房东,装做神态高傲而且高贵,不和帕丽丝说话,也耻于和帕丽丝一用一张桌子吃饭。他和家里人一起在客厅的桌子上吃,却单独把帕丽丝撵到厨房的小桌子上吃。
又是一个越境后的不眠之夜,帕丽丝开始知道了什么是失去祖国的悲哀,什么是受制于人,俯仰由人的苦痛。
帕丽丝从小就以自己是拥有高度文明的精灵王国人而自豪,也知道自己和这些大罗翼帝国的特务分子是无法沟通的。
士可杀而不可辱,决不低头输气,帕丽丝下定了决心。
以后几年的生活证明,凭着这个决心和这股气去和大罗翼帝国当官周旋,还是挺有用的。因为其实在军队掌实权的大多是贵族,普通平民官员都只是仰承他们的鼻息。
前者一般的教育水平都较高,说话文明,非常讲道理,也懂道理。他们又不开批判会、斗争会,不搞政治运动。
还有他们怕啰嗦,更怕负责任。在许多场合他们的道理讲不过帕丽丝,三斧头又吓不倒帕丽丝,也就一笑置之了。
后者虽然鄙视、敌视精灵王国人,处处以大罗翼帝国的忠诚捍卫者自居,气焰不可一世,蛮不讲理,却又是满脑袋浆糊,帕丽丝很容易在气势上和大谈大罗翼制度的“优越性”的大道理上吓倒他们。
他们最欺软怕硬的,只要对他们的无理针锋相对,毫不退让,他们自己就先软下去了。
总的来说,对于现今的大罗翼帝国,从国家到官员到普通平民百姓,最大的特点就是蛮横和唯利是图,还有欺软怕硬,不能用传统的道德观念和处世作风去和他们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