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雪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但她是所有姑娘里,脑子最清楚的。

旁人知她经常算命,信奉天命天道,还道她容易受人蛊惑。

殊不知,恰恰因为见得多了,她才不容易被蒙骗。

一个算命先生有多少斤两,是否真才实学,她稍微接触就能知道。

今日这位“木禾”先生,起初一度把她吓到了。

但当其说出,其奉行之道为顺应天道,她一瞬间醒悟了。

据她所知,真正的相术测算均属逆天而行,如若过深可能折损寿命和道心,此乃司寇世家传人亲口告知。

“木禾”说的那些,看似言之凿凿,实际完全违背真正的相术测算之道。

一般人可能就被忽悠了,但任雪不会。

不过,细心的她发现,这位“木禾”先生不完全是骗子。

能够一个照面说出那么多信息,说明“木禾”先生要么拥有什么特殊手段,要么提前认识或者调查过她。

细细揣摩那时“木禾”说的话,她发现了点东西。

兴许,“木禾”是来帮她的。

用最简单的谎言,故意让她戳破,实际上是在暗示,有人能够帮她。

帮她的人,从最后留的文字看,是“那个人”。

“那个人”,刚进这地方不久,说起来身份的确有些可疑。

但是,何守望和郑芸立刻高调宣传,打算将其打造成新的招牌,她立刻认定其与何守望郑芸是一路人。

她从没想过,“那个人”是来帮她的。

一开始,任雪很犹豫。

想要抓住这仅存的希望,但又怕自作聪明会错了意,或者不小心落入某人设下的陷阱。

但是,转念一想。

这种水深火热的生活,与死有何异?

与其这样浑浑噩噩地苟活,不如放开手脚,赌上一把。

失败了也不可能更惨,但若成功,便就此翻身。

持续的绝望,还是绝处逢生,只能选择一个。

任雪的心,已经很久没有火热过。

这一次,她想试试。

……

进入水晶宫已近半月,苏巧白日依旧专心刺绣,四处闲逛,时不时问一句“俺夫君在何处”。

钱影和路小二,基本上适应各自的身份。

郑芸要求钱影,每日汇报苏巧练习“四逆术”进展。钱影添油加醋地说上一番,让郑芸知道苏巧虽然偷懒,但有在练习。

路小二接替“阿白”的工作,除了贴身保护苏巧,便是上街采购物品。没有人盯着他,借此机会,他将诸多信息汇报给程木。

房间内,钱影推门而入,来到苏巧身边。

“姑娘,旧派之首任雪姑娘,邀您一叙。”

此时苏巧正盘腿而坐,专心研习“四逆术”,身旁放着几幅完整的绣品。

上报的进展是初探门径,实际上苏巧三日前已习至“小成”。目前,正往“大成”方向探究。

“旧派,任雪?可有说何事?”

苏巧没有睁眼,依旧凝神静气,气息环绕周身。

“说是,邀您共商派系之事。”

近来,苏巧慢慢了解到,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几个成员莫名其妙捧为“一派之主”。

这几天,她参加了好几次聚会,感觉突然多了一群手下和粉丝。派内开始有人要求,苏巧能早点接管派系。

其余几派的的首领,旧派,新派,中立派,陆续承认苏巧的地位,让苏巧不得不接受这个身份。

“任雪……”苏巧缓缓睁开眼眸,路小二传递的程木的消息她还记得。

“任雪,此刻人在何处?”

“旧派专属的会客室。任雪姑娘说,希望和您单独谈谈,共商水晶宫未来大计。”

苏巧点点头,起身,换了件衣裳,简单梳理妆容。

“竹儿,跟我去会会任雪。”

“是,姑娘。”

两人一路来到会客室门前,苏巧示意钱影守在门外守卫,自己缓缓推门而入。

室内,仅有任雪一人。

“任雪姐姐好。”

宫内姑娘大多以姐妹相称,以入宫时间早晚为标准。任雪年龄本身不大,但是因为入宫时间很早,被多数姑娘称作“姐姐”。

“周双妹妹,来啦。不用客气,请坐吧。”

任雪满脸微笑,一道眼神默默打量着苏巧。

苏巧乖巧地在任雪对面坐下,第一时间放出气息查探四周,确认没有旁人,且无人窃听。

“姐姐叫我来,说是,讨论派系之事?”苏巧率先开口。

任雪道:“妹妹年轻有为,刚进宫便成一派之主,煞是令姐姐羡慕。不过,妹妹可知,宫内诸多派系之源头,是何?”

苏巧摇了摇头。

任雪道:“水晶宫,出现诸多派系。最初,是为了逃脱此地。”

“哦?”这个说法,苏巧第一次听说。

“妹妹或许不信,但事实便是如此。当年大家被迫成为宫里一员,绝大多数姐妹都想逃。于是大家自发建立多个派系,试图用各自办法逃脱。新派、旧派和中立派,实则为激进,保守,以及跟风。”

“这……”苏巧一脸惊讶,“我未曾听过。”

任雪笑了笑,继续注视苏巧:“没听过正常。此事除了各派之主,以及早点入宫的几位,剩余绝大部分人都不知晓。但妹妹既将成一派之主,我觉得,该让妹妹知道一下。”

苏巧表情突然严肃,带着三分戏谑,“逃离一事,姐姐这样道出,不怕妹妹说出去?”

任雪并不慌张:“妹妹初入水晶宫,难道没想过逃?话说回来,我一直好奇,妹妹明明没有修为,是如何被进的水晶宫?难不成,是自愿?”

苏巧摇了摇头,环望四周,叹了口气。

“这种地方,哪个女子,会愿意进来?”

顿了顿,苏巧的眼神骤然变冷。

“姐姐,近日流云城内有一算命先生名曰‘木禾’。听闻姐姐喜好此道,不知这‘木禾’先生,可有几分本事?”

谈及“逃脱”之事,任雪的眼神决绝,充满恨意,这装不出来,明显是多年情感的自然流露。

很显然,任雪至少不可能站在何守望郑芸那边。

也因此,苏巧决定打破两人一直互相虚晃试探的僵硬局面,率先开口。

任雪闻言微微一怔,露出笑容:“这‘木禾’先生,我见过一次,颇为斤两。尤其是他所说之言论,令我受益匪浅。”

“‘木禾’所言,姐姐可否相信?”

任雪的眼神布满炽热:“不相信,也只能相信。只要能有一丝机会,哪怕赴汤蹈火,我也愿意去闯。保守多年,我受够了。”

“甚好。”苏巧道,“和聪明人说话,有时候蛮累的。任姑娘,咱们开门见山吧。”

说到这里,苏巧彻底确认任雪的心思。那种眼神,那种不断试探的渴望的态度,装不出来。

称呼变了,眼神也变了,任雪明显感受到苏巧的变化,点了点头:“所以,周姑娘……你真的叫周双?”

苏巧:“这不是我的真实姓名,但暂且叫我周双无妨。”

任雪:“你和那位‘木禾’先生,是一伙的?”

苏巧:“对,他是我朋友。”

任雪:“你们真的有办法,帮我逃离这里?”

苏巧:“不仅是你,而是这水晶宫内所有渴望逃离的姑娘。如果姑娘愿意,可否助我们一臂之力?”

“所有人?你们是认真的?”

“只要姑娘愿意帮忙,会有机会。”

任雪入宫多年,目睹不少姑娘被送入水晶宫,经历绝望、崩溃、麻木再到浑浑噩噩。

她作为旧派之首,一直试图拯救每个成员。如果能救所有人,她不会拒绝。

“我愿意。所以,我能做什么?”

“你要做的,和我今日所做一样。

避开何、郑二人耳目的前提下,找出所有愿意跟着我们离开的姐妹。

然后,告诉她们,半月后的元阴大会,是她们唯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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