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的脸和心灵现在应该扭曲得跟蒙克的《呐喊》差不多了。

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妈妈这是什么鬼地方啊——!我想回家!立刻!马上!再多待一秒我绝对会因为精神崩溃而被拖去精神病院关!

我突然感觉到我家真的是温暖了三千倍以上,我想念我老妈也想念我那个魔女老姐,她们现在都像天使一样可爱到极点。妈妈我后悔了,其实我应该去念贵族学校的,至少还可以催眠自己是“贵族”学生,而不是到这边被吓爆全身胆。所以人家才会常常说一步错……

“别乱说,他的教室不是那间。”耳边传来的是学长的声音,慵懒得像是说着今天天气很好那种感觉,我抬头看了一下,风和日丽,的确是个好日子……适合合家出外远游烤肉、露营溪钓等。平常如果是这种天气,假日我家应该会齐聚一堂然后前往某个地方乐逍遥的,摆脱凡间一切俗事,忘却人间忧愁……重点是这个吗!

就在我维持着石化般的《呐喊》原地定型不动时,一个敲门声传来,离门口最近的蓬毛土著拉开门,一条纤细的身影闪了进来,真的快到只有看见一道影子,动作快速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很显然就算失业之后此人也绝对有资格去拍电影当忍者暗杀部的替身。那瞬间我似乎闻到很重的血腥味,就像路过屠宰场有时候会闻到的那种气味,整个人都很不舒服。门关上之后,那个味道又立即消失不见。

进来的人站稳被我看清楚长相之后,非常眼熟。她就是那位我以为撞火车应该死掉,但又找不到尸体害我被凶狠踹一脚、自称学姐的漂亮姐姐。

她果然也没死。居然没被撞死!看来她也不是什么正常人类。

“庚。”见到来人,学长站起身微微颔首。

学姐同样礼貌性点点头,然后看向我露出一个漂亮的微笑:“学弟,又见面了。”同样是柔柔的笑容以及诱惑人心的声音,“我是大学部的庚,如果学校里哪边有问题也可以来找我,这可不是客套话喔。”

那瞬间,我不由自主地解除了无声呐喊的定格状态,马上点了点头。她好温柔喔……果然跟我老姐完全不一样,只有年纪一样。因为以前在学校够衰,包括老师在内没有女生愿意这么轻声细语地和我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那么一秒感动了一下。

啊,这就是所谓的人间温暖吗?

神啊,请让我多停留一秒也好,不要回到现实也好,我可以逃避现实没关系。

一旁的学长睨了我一眼,冷笑般地哼了一声:“庚,跑出来了。”他抬起右手点点自己的眼睛。猛然愣了半秒,学姐立即捂住眼睛,然后有点尴尬地一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瞬间,我在学姐的眼角看到不明绿光,不过仔细一看又没有了,不会是我眼睛花了吧……?

不过花得还真有点真实感。

“我是来说一声,外面排队都排到走廊外了,多少处理一下吧。”柔柔的声音这次针对的是蓬毛土著,后者无奈地耸耸肩回应,“这样下去很有碍观瞻耶。”

排队?这间保健室很抢手吗?学生居然是用“排队”来等候的耶……我居然还在这边待了那么久,突然好像有种赚到了的感觉。可是学生排队照理来说应该不会用有碍观瞻这种形容词吧?

“反正他们又不会跑,等一下又不会死。”蓬毛土著哼了哼,一脸不满地抱怨,“因为有大事件发生,结果全医疗班都跑出去了,剩我一个在这留守,你要我一个人工作到力竭人亡吗?”

有那么夸张吗?就我的认知来说,学生到保健室报到不外乎是一些小伤、头痛还是牙痛之类的,都是抹点药马上就能生龙活虎跑掉了,有需要工作到人亡吗?

“放久了会有臭味。”学长不悦地皱起眉头,然后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往外扯,他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与外表完全不符,“我要带这家伙到他们班级报到了,再不去就赶不上时间了,你自己慢慢处理吧。”

放久会臭?就在我还没意识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学长已拖着我,另一手打开保健室的大门,下一秒,完全不新鲜的空气流进来。

那一秒,我突然觉得之前用蒙克的《呐喊》一百倍版本来形容自己实在是太过轻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敢发誓,猪在被杀瞬间发出的惨叫也绝对比不上我现在的凄厉惨烈。

中心里原本好像还要说些什么的蓬毛土著和学姐立即按住耳朵,以免惨遭魔音传脑。

不过站在我身边,也是离我最近的学长就没那么好运。

他呆掉了。

后来我才想起来,这时他愣了好几秒没任何动作肯定也是被我的惨叫吓了一大跳,以至于不知道该立即做出什么反应来。

“给我闭嘴!”等到学长回过神来,他不用零点一秒立即就有了动作,左手极为迅速阴狠的一巴掌从我下巴打上来,差点害我当场咬舌自尽死给他看。

不过还好舌头位置不是放在牙齿上,所以我只咬到自己的嘴唇,然后看到有血喷出来,一滴一滴的,有种很凄美的悲惨感。“唔唔唔唔唔……”我瞪大几乎没喷出眼泪的眼睛,一手按着差点变成肿猪肠还在滴血的嘴巴,一手颤抖地指着眼前“壮观”的场面。

说是壮观还太客气了。有看过灾难片或战争片的人一定会看过一种固有场景,就是某条长长的道路上排满一整条尸体,或是已哀叫不出声音的濒死重伤员。接着灯光打黄,家属答礼,现场充满了一片哀凄,不时还有人把新的伤员、尸体给抬进来继续排队。

映在我眼中的,就是这个场面——整个从保健室为起点的长长走廊上躺满了一具具尸体,活像此处刚发生过大屠杀般。尸体的死状很可观,几乎什么样子都有,断手断脚无头无下半身……甚至还有被压碎、压烂到面目全非,看不出原本是什么的肉块肉泥。

我想吐。

然后,我真的吐了:“呕———!”

“靠!”最后听到的是学长的怒吼,然后是很熟悉的鞋底印。

因为我吐在他身上。

其实今天是愚人节吧?某电视公司为了造势所以特地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来整我这个一般百姓,先是无中生有的学校,然后又撞车又死人的,怎么想都不可能真的会发生吧?这简直比漫画和电影更夸张,夸张到我无法接受。

这里究竟是不是学校?还是这里只是我昏倒之后在梦里的妄想世界?

我坐在椅子上,半死不活地瘫着,整个身体都使不上力气,好像一动就会烂掉的样子。

终于可以翻译刚刚他们让人听不懂的对话了,所谓的“排队”,是尸体大排队。

尸体……尸体……满街的尸体……我闭上眼睁开眼都看见尸体像星星一样在我眼前满天飞,好立体真实。

“还好吧?”土著辅长一边摇着刚从冰箱拿出来的新饮料罐,然后绕着我看,接着才在一边找了椅子坐下来。

吐完之后我又被踢回保健室,而学长则是一脸凶狠地借了保健室的浴室和衣服,目前正在里面大洗特洗。这让我觉得,他可能有洁癖,而且还是那种神经质的洁癖。“大概还好……”我张开嘴,吐出四个字,一开口,感觉消毒水的味道跟着空气流进来,没几秒那个恶心酸涩的感觉马上又涌上来,让我又想吐了。

真的很可怕,外面的大排队。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见这种场面,整个人都晕了。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火葬场和殡仪馆都没这么诡异,更别说它应该只是一所学校。

冰冰凉凉的触感贴在我额头上,蓬毛土著把手上的饮料罐轻轻放在我头上:“把这个喝下去就会舒服一点。”然后他把饮料罐放在我手上。我看着饮料罐,这次上面的文字能解读了,是中文,柠檬水。

“刚开始比较不习惯的人都会这样,你看久了就会麻木了。”很可能也曾是受害者之一的学姐笑了笑,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道。

基本上我认为看再久应该都很难习惯。我打开柠檬水喝了几口后,总算觉得恶心感平复了许多,不再动不动就想把胆汁啊内脏什么都给吐出来。现在脑袋一片空白,我觉得再思考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这样还是从哪边来的都没有意义,因为那种很谜的画面根本不是透过正常思考逻辑就可以有答案的。

有一种可能:其实我在出门的路上被火星人从后面一棒呼下去昏倒,然后拖回去他们外星船上做人体实验,他们伪装成人类出现在我的眼前,这是唯一说得通的状况。

打断我思考的是其他声音:“喂!你洗完没?”辅长不知何时走到浴室门口边,随手用力拍了好几下,发出很大的声响,“我要开始工作了!”

他的工作原来是收尸……外面那一大排都在等着他去慢慢收。我放下柠檬汁,真诚地在心中如此想着。

不对!那些尸体是怎么来的?

如此残酷而诡异的事实,立即接在后头打击我今日已经残存不多的知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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