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以武德为年号,那自然是文武兼顾。单是科举,便有文武两场。其中并无高下之分。早年间,到了文举时,天下尽是羽扇纶巾,个个吟诗作赋,尽显风流。到了武举时,遍地仗剑侠士,每有豪言壮语,立志报国之声。
到了近些年,书生与侠士,便有些不清不楚了。那些手持折扇,温文儒雅的书生,说不准会是个江湖高手。那些仗剑而行的侠客,说不准醉酒之余,出口便是豪放好词。
“执笔书万卷,投笔可从戎。”徐浩摇着折扇,看着安乐,笑吟吟的说道,“我大魏男儿,便如如此。”
“啧啧,厉害厉害。”安乐点着头,赞道,“你大概就是这般人物了吧?啧啧,真好,比我强多了。哈哈,我就是个废柴,也就是混混日子,做个赘婿,当个主角的命了。”
“主角?”理解安乐的意思,但作为一个专业演员,置身于古代场景,徐浩需要很尽职的对于安乐提出的任何“新鲜词儿”发出疑问。
“哈哈,来来来,喝酒。”安乐打着哈哈,给徐浩倒酒。
“明日就是你大婚之日了,看起来,你倒是很清闲,不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入赘啊,需要忙活的是陈家。我也没什么事儿。”安乐笑了笑,想起最近这些天来,那个陈馨儿,总是不停的找麻烦,心中就有些不快。她从来就不是个大度之人,却是个识时务的。知道自己算是“寄人篱下”,需要忍让陈馨儿几分。所以也总是劝自己不要计较,不要跟一个幼稚的女人置气。可耐不住陈馨儿似乎是不厌其烦,每天总要来找自己的麻烦。
这还是自己并未“过门”呢。等到住在一个宅子里,还不是要一天三晌,一次不落的找麻烦?
想到此,安乐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僵硬,有些不自然了。
徐浩喝着酒,斜了安乐一眼,又放下酒杯,道,“听说那陈馨儿,似乎不是很好相处。”
“呃,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啊,怎么什么都知道?”
“没办法,作为南朝旧臣,在仁义侯府过日子,总得小心翼翼的。不就发达,但求无祸。消息灵通一些,总是好的。”徐浩一只手敲打着桌面,安慰安乐道,“魏朝风气,入赘男儿,是低人一等的。不仅无缘文武科举,甚至是死了,也不能入家族宗祠,无法享受后人香火。”
“哦,那倒也没什么。”安乐道,“我没兴趣考科举,香火什么的……人死如灯灭,都好说。另外……呵呵。”安乐自嘲一笑。“入赘还有个好处,那就是不用辛苦挣钱了,不然我哪舍得请你喝酒。”
徐浩笑了笑,道,“倒也是,你既然想得开,又马上要成亲了,我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你可要清楚,入赘到了陈家之后,你的地位,也就是比普通的丫鬟杂役高一等。即便是陈家的管家,都敢给你脸色的。若是陈家大小姐恶了你,就连丫鬟杂役,也敢给你脸色的。”
“啊?这么严重?”安乐有些意外,“正常嫁娶的媳妇,也没有这么低贱吧?”
“入赘的男子,比之嫁来的女子,身份差得远了。”徐浩道,“我大魏人尽皆知的民俗,你竟不知?”
“这个……”
“你以为那陈馨儿为何屡屡找你的麻烦?”徐浩道,“她的性格,或许就是这样,但一定也有陈仲云的意思。而且,等你们正式成亲了,所有陈家人,都会对你不友好。这亦是大魏风俗,意思就是给你一个下马威。让你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以为自己是个男儿,就可以在陈家指手画脚了。”
“这风俗……还真是……特别。”
“嗯,我也这么觉得。”徐浩有些意有所指的说道,“风土人情嘛,有很多都不合情合理,甚至很奇怪。”显然,这是在吐槽编剧和导演高出来到设定。
安乐哈哈一笑,道,“无所谓了,就当是工作吧。当你不在乎一些人和一些事的时候,那些人,那些事,就不会给你带来烦恼了。”
徐浩闻言,略一沉吟,赞道,“有道理。”
“来来来,喝酒。”
安乐一度怀疑徐浩是不是有些问题,感觉他对自己一个不算很熟的“大男人”,热情的有些过度。不过,做人么,讲究的是投桃报李。徐浩对自己挺好,自己自然也会热情以待。
喝的不少,安乐有些晕乎乎的,送走了徐浩,回到客栈的房间里,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突然困意来袭。躺倒在床上,一闭眼,竟是入睡。
这一觉,简直要睡到天昏地暗了。
直到陈家的管事过来,安乐才迷迷糊糊的醒来。
“我的姑爷唉,还睡啊。这都什么时辰了,赶紧清醒一下,洗把脸换衣服了。”
“噢……”安乐打着哈欠,感觉眼皮沉得厉害,根本抬不起来。
也是奇怪了。
自己许久不用睡觉了,为何突然间就睡着了,甚至还困的不行啊?
安乐的脑袋晕乎乎的,忽然想起昨天与徐浩一起喝酒的事情来。愣了一下,猛然间一个激灵:难道说徐浩在酒中下了药,把自己迷晕之后……
“快快快。”管事推搡着安乐,又嚷嚷着,“快点儿准备了,给姑爷洗漱……衣服……还有大红花……”
安乐只是精神了一会儿,又开始晕乎乎起来。困意如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丫鬟给她洗脸的片刻工夫,她都能眯瞪一会儿。
不知怎么就骑上了一匹骏马。
有人牵着缰绳,有人在一旁惊叫,“哎呦!姑爷!你醒醒!还睡呐!小心摔下来……扶着点儿扶着点儿……也真是的,昨晚上这是喝了多少啊,到现在还没有醒酒……”
“跨火盆……”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之后,有人喊了一嗓子,有人驾着安乐的胳膊,拖着她往前走。
安乐努力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群,知道自己在成亲。只是困的实在是受不了,想打起精神都做不到。
“拜天地……”
“入洞房……”
安乐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幻,那么的不真实。或许自己就是在做梦,或许自己依旧躺在客栈的房间里睡觉。
如此一想,安乐就安下心来。
眼前忽然又出现了那一杆黑色的长枪。
很奇怪,那长枪只有半截,悬浮在空中。另外半截,好似插在了什么东西上面。周围,是肆虐的闪电。
安乐凑上去,看着那另外半截消失的地方,发现眼前的空间,好似被这长枪穿透了一般。她犹豫了一下,抓起枪杆,快速的往外**。空间上,留下了一个窟窿。通过那窟窿,能看到另外一个世界……
安了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却没有来得及。那窟窿迅速消失,眼前一片空旷,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再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长枪,感受着上面的异彩,安乐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这杆枪……会不会捅谁谁变身啊?!”
荒唐。
可笑……
真累啊……
一个个念头闪过。
安乐终于醒来,眼睑跳动着,被阳光刺的有些不舒服。
她打了个哈欠,揉掉眼角的眼屎,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舒畅。
再看房间里的布置,安乐揉一把脸,嘀咕道,“看来不是做梦,是真的成亲了。”
说起来,成亲是要入洞房的……
她四下里看看,不见陈若彤的踪影。又掀开床上的褥子,查看了一下床单,没发现有什么不太和谐的颜色。
哦,是了。
假成亲,怎么可能真的圆房。
安乐苦笑一声,走出房间,看着熟悉的安心院,正要随意溜达一圈儿,一个丫鬟上前,“姑爷,您醒啦。”
不是小菊,而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你是……”
“婢女名叫小秋。是小姐让我来侍候姑爷的。”
“小姐呢?”
“小姐有事情要忙。”
“哦。”
小秋是个爱说话的,一边侍候安乐洗漱,一边跟她闲聊。“陈家在京城的家业,准备迁徙过来了。所以小姐和老爷最近都会很忙。就连馨儿小姐也有事情要做。”
安乐答应了一声,接过小秋递来的毛巾,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水。再看小秋,发现这小丫头长得很是可人儿。心里琢磨着这小秋莫非是传说中的“通房丫头”?如此想着,眼神儿就不一样了。不过,她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到底还是没敢对小秋做什么。
吃了点儿饭,安乐询问了妹妹安静的状况,得知妹妹已经被接进府里,便过去看了看。妹妹的身子依旧不太好,安乐过去的时候,还没有进屋,就听到了剧烈的咳嗽声。好在陈家有钱,药钱无须担心,又有小菊照看,安乐倒也放心。
安慰了妹妹几句,安乐离开,正打算出府转转,迎面却遇到了带着两个丫鬟的陈馨儿。陈馨儿笑吟吟的看着安乐,“姐夫,真是清闲啊。”
“还好。”安乐敷衍了一句,不想跟陈馨儿废话,想要离开,却被陈馨儿的一个丫鬟拦住了。那丫鬟长得清秀,却是一脸凶相。“小姐跟你说话呢!让你走了吗?!一个赘婿,懂不懂规矩?!”
安乐一愣,咬着牙隐忍着。
陈馨儿瞪着眼,呵斥那丫鬟,道,“怎么说话的?!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吗?!掌嘴!”
那丫鬟抬手就给了安乐一个大嘴巴。
安乐都懵了。
陈馨儿又呵斥那丫鬟,“你疯了吗?!我让你掌自己的嘴!唉!蠢丫头一个!算了算了!呵呵,姐夫,别生气。这丫鬟不懂事,脑子也有点儿不好使。”
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被一个丫鬟抽了嘴巴,安乐心里快要炸了。她攥着拳头,考虑着是打陈馨儿的左脸还是右脸。
陈馨儿又道,“对了,安静妹子的伙食还不错吧?每日里的药费,可是不少呢。不过姐夫你放心,妹妹不才,管着家里的日常开销。那些不开眼的杂役要是敢克扣妹妹的药钱,你只管来找我便是。唉,爹爹说是要我锻炼一下,非要我管管家里的开销,真是好难为人呢。妹妹年纪尚小,总是出错。唉……”
这个时候,不远处,几个杂役大概是看到了这边的状况,正在那交头接耳的指指点点。安乐面红耳赤,胸口起伏着。可她到底还是忍住了。虽说有陈若彤在,但万一陈馨儿找妹妹安静的麻烦,也是不妥。
“唉,有些乏了,姐夫,妹妹先去休息了。”
陈馨儿走了,留下安乐杵在远处。
看着陈馨儿的背影,安乐臆想了一下手持长枪,把陈馨儿穿个透心凉的画面,恨恨的离开。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下人。那些下人,有些客气的喊一声“姑爷”,有些甚至爱答不理的。每个人都是低头耳语,说说笑笑的。隐约间,安乐还听到了什么“一巴掌”、“馨儿小姐”之类的话。
这陈府下人们的消息,也是灵通。
这么快,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安乐有些无地自容,遇到了人,甚至下意识的想要躲开一些。
好不容易出了陈府,以为可以喘口气了,却是又遇到了梁岩。梁岩领着几个纨绔,硬是拖着安乐去喝酒。
刚刚落座,关于安乐成为赘婿的事情,自然是被拿出来说笑。
酒菜开始上桌,梁岩忽然说道,“对了,赘婿能不能跟咱同席而坐啊?咱们大魏风俗,有没有规定的?”
“没有吧?”
“不好说,赘婿的身份可不高。”
“梁兄知识渊博,也不知道吗?”
梁岩叹气道,“我又没想过入赘,哪里会清楚这些事情。唉,算了,安乐,你拿个盆儿,拨点儿喜欢的菜,到一旁桌上坐着吧。”
安乐黑着脸,起身道,“不了,你们吃,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告辞。”说罢,逃也似的跑了。
不知不觉,竟是跑出了永乐城。
来到自己以前上工的码头边,看着滔滔江水,安乐忽然有些后悔了。
或许,入赘陈家,是个很大的错误。
可惜天下间没有后悔药。
安乐懊恼了一阵,又想起梁岩一伙的可恶,恨得牙根儿痒痒。她很生气,恨不得拿长枪把梁岩跟捅死——一念及此,安乐忽然又想到,那杆长枪,真的是捅谁谁变身吗?万一武艺不精,没有捅死梁岩,而让他变成了女孩子……
还有陈馨儿那个贱人!
看一眼不远处茂密的山林,安乐考虑着要不要再去捉条蛇来,偷偷的放进陈馨儿的被窝里。那画面……一定很美。
美滴很!
安乐不喜欢拖泥带水,当天晚上,就拿了一个麻袋,偷偷的溜了出去。
得知安乐出城的消息,梁岩和陈馨儿都睡不着了。
不知今晚,安乐要对谁下手。
导演也是好奇。不过,他觉得,安乐对陈馨儿下手的可能性最大。毕竟,梁家守卫森严,她是不好下手的。
“导演!她不会又抓条蛇来吧?我最害怕蛇了!”陈馨儿紧张的跟导演求助,“能不能不要拍我被蛇吓到的镜头啊?”
“那怎么成。”导演道,“观众要爽点,安乐的仇人被痛快的收拾,就是爽点,怎么能不拍呢。唉,做演员不容易,年轻人,要敬业一些,要不忘初心。要……哎?镜头怎么回事?”导演惊讶的发现,正在拍摄安乐的隐藏摄像机,忽然模糊了。
“那摄像机藏在城墙砖缝里,好像是被尘土遮挡了。”摄像道。
“调一下别的镜头。”
“呃……导演,咱们经费紧张,城墙外面,荒草丛生的,布置的摄像头不多。”摄像说着,还是赶紧调出了别的摄像头。只是,能观察到安乐的摄像头,距离都有些远,加上夜色太浓,根本看不清楚。
只见安乐在草丛里摸索了好大一会儿,之后忽然弯腰,也不知道是抓了个什么东西,看了看,就塞进了麻袋里,之后兴冲冲的回了家。
被安乐捏在手里的麻袋看起来并没有明显的不同,乍一看,像是什么都没装。
“导……导演?”陈馨儿很紧张,“她抓了什么?”
导演一时无语,乌漆墨黑的,摄像头离得又远,安乐到底抓了个什么东西,谁都没能看清。
剧务道,“要不要派人去‘检查’下?”
导演沉吟了一下,摇头道,“还是不要了,观众大概也是很期待的。”说罢,又不无担忧道,“永乐城里的摄像头,还是太少了,有些死角,很是问题。”
摄像道,“没办法啊,您也知道,这种微型高清摄像头很贵的,真的全无死角,是不可能的。有些剧场,会布置隐形移动摄像,那玩意儿……更是贵的离谱。”
导演想了想,叹气道,“把安乐不常去的地方的摄像省出来……嗯,在城外的草丛里多布置一些。只能……只能这样先凑合着了。”
“导演?”陈馨儿的声音响起,竟是有些发颤,显然是又惊又怕。安乐要捅伯爵少爷刀子,又给混混们找麻烦的剧情,显然给了她不小的精神压力。“我怎么办啊?”
“你……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导演安慰着陈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