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自我修养》:不能强制感情,强制的结果是做作。 ——史坦尼斯拉夫斯基

立志成为一个优秀演员的陈若彤,对此深有感触,并且深以为然。虽然对这部《大魏驸马》渐渐的失去了信心,甚至怀疑自己参演这个陈家大小姐的角色就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但既然已经选择了,陈若彤依然希望能全力以赴的演好这个角色——这是一个演员的基本道德。

她很清楚,想要演好这个角色,就必须真正的喜欢上安乐这个人物。她是个很正常的女孩儿,所以她一度认为,对同样是女孩儿的安乐,产生特别的感情,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不过,后来,她忽然醒悟:科幻大片里的角色,对着一片绿布,不也一样演的很好吗?

安乐总比绿布更好吧。

看着面前终于吃饱喝足的安乐,陈若彤微微一笑,道,“我本以为,从一个富家公子,忽然落魄下来,你会消沉一段时间。”

安乐有些讪讪,“还好了,无非就是多干点儿活,日子还是一样过。”吃得太多,想喝点儿水,桌上却只有酒。安乐不喜欢喝酒,但还是倒了一杯,灌一口,又打了个嗝。

“多挣点儿钱才好。”陈若彤说道,“你和安静现在住的地方,是清河郡主的,到底不算自己的家。以后,安静要成亲,你这个当哥哥的,总要准备点儿嫁妆。你自己也要成亲,将来还有孩子要养。”

这番话,倒是说到安乐心坎儿里去了。她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道,“眼下先干着吧,做事情,要脚踏实地,总想一下子就赚很多钱……”说到此,安乐忍不住笑了一声,她想起了自己刚辍学打工时的心情。那个时候,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更以为自己了不得。“以前……”顿了顿,安乐又改口道,“我认识一个朋友……”这是典型的“无中生友”。“以前他总觉得自己很厉害,总觉得自己这辈子一定会走上人生巅峰。直到真正的开始做事,一次次的遇到挫折,才突然明白,自己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她说着,却总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可惜,文化水平不高的她,语言能力有限。

陈若彤也跟着轻声一笑,想到了自己踏入娱乐圈以来的种种,竟是深有同感。想了想,陈若彤道,“你……那个朋友,对自己的人生绝望了吗?”

安乐摇头,又喝了一杯酒,哈一口气,“人生还没有走到尽头,有啥好绝望的?活着,就有希望嘛。”

陈若彤笑起来,也跟着喝了一口酒,赞同道,“是啊,还活着呢,谁知道将来会怎样呢。只要脚踏实地的慢慢努力,总会有成功的一天。”她忽然发现,在有些事情的想法上,自己跟安乐,竟然很像。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喝酒。不知不觉间,安乐喝了不少。不是导演特制的酒,安乐倒是没有醉,只是酒精上头,话匣子打开了。“其实我这人特虚伪,哈哈!不怕你笑话,我特别想发大财,特别想当大官。甚至有时候,还特别想装X。就是吧……能力有限,没那本事,又怕别人瞧不起我,所以啊……就装的很清高,淡泊名利的样子。”

陈若彤心有感触,唏嘘道,“谁又能真正坦坦荡荡呢。虚伪……爱面子这种事,我也做过呢。”当年没能考上名校,陈若彤很伤心。面对成功考入名校的同学,她亦做了类似的事情,对那名校,表现的不屑一顾。

“是啊是啊。”安乐笑道,“矮子昂首,穷人炫富,文盲晒字,瘦子卖力……唉,都一个德性。说起来,忽然想起来一本书。叫《演员的自我修养》……哈哈,这本书你肯定没看过。我在想啊,人啊,都是活在戏里。演给自己,演给别人,演来演去,到了大结局,惊讶的发现,自己像是本色出演——他以为他演的就是自己。”

陈若彤呆呆的看着安乐,品着她的话,不由的点头,赞道,“很有深度的一番话,以前倒是小觑你了。”

“嘿嘿,厉害吧?”

“厉害。”

“我就是胡扯。”安乐笑道,“怕你觉得我没啥学问,所以故作高深一番。哈哈哈。”说着,安乐打了个酒嗝儿,起身道,“不早了,天都黑透了。”

陈若彤也跟着起身,二人出了酒楼。

大街上已经冷冷清清,整个永乐城,都陷入了黑暗中。安乐四下里看了看,道,“我送你回去吧。”

“嗯。”陈若彤答应着,跟着安乐在街上散步似的往自己住的客栈而行。看着身边长相姣好的安乐,陈若彤心里忽然冒出个想法。“感觉上……你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痛快。”

安乐讪笑,“当皇帝还有不痛快的时候呢。升斗小民,不痛快很正常嘛。”

“强颜欢笑?”

“也不算吧。”安乐的双手,似乎有些无处安放。想要抄在裤袋里,却发现裤子上没有口袋。“主要是我就算是哭的天昏地暗,也没人给我一分钱。哈哈哈。”

“也未必哦。”陈若彤开玩笑的摸出一锭银子。“你哭一场,哭惨一些,我给你银子。”

安乐哈哈大笑,“哭一场就给银子啊。那我能哭的你倾家荡产。”

“是嘛?来呀。”

安乐又是大笑,也不当真。夸张的伸了个懒腰,抬头看天,没话找话道,“今晚的月色真不错。”

陈若彤觉得好笑,“这么聊天不好吧?”

“哈哈。”安乐道,“你这一句话堵得我没话说了。”

“抱歉,我不怎么会聊天,跟朋友在一起,也常把天儿聊死。”

“道歉就不用了,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安乐道,“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嗯,好,你说月色好,我该怎么接?”

“你就说……你就说……”安乐呆了呆,哑然失笑。

“你这人还挺有趣,不像之前。”

“哈哈,之前那是害羞。”

“现在不了?”

“熟了些。又喝了点儿酒。酒壮怂人胆……”

……

演戏,就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过程。

陈若彤躺在客栈的床上,回想着安乐的一颦一笑,努力寻找着安乐身上讨喜的地方。因为只有真正喜欢上了安乐,才能把陈若彤这个角色,演的更好。

陈若彤觉得,安乐这人,其实还是挺有趣的,甚至跟自己还有些共同之处。

爱上她当然不可能,但做朋友,倒也挺好。

想想可能会跟安乐“假成亲”,两个女孩子拜堂……

也挺好笑的。

又想起之前看到的导演和编剧临时设定的后续剧情,想起父亲陈仲云盼着抱孙子的桥段儿,陈若彤就忍俊不禁。

更好笑的是,导演和编剧还商量过要不要让自己“怀”上安乐的孩子……

这不扯淡吗?

真要是那么发展,安乐会做何感想?

……

与大多对于感情很木讷的主角不同,安乐是个对感情“十分敏感”的人,敏感到了经常自作多情的地步。

长夜无眠,安乐没有回家,一个人在大街上晃悠的时候,想起陈若彤的漂亮脸蛋儿,不由的有些兴奋。她觉得陈若彤肯定对自己有想法!一个漂亮女孩子,主动约一个“男人”吃饭喝酒,要说没啥想法,那也不可能啊!

这可是古代啊!

最讲究男女有别了。

所以!陈若彤一定对自己有“不良企图”!

啧啧啧……

真若是娶了陈若彤,日子就好过了。

又想起那些苦力闲聊时提及的陈家,安乐心下唏嘘。

陈氏商行,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豪门”啊。比之太平将军府可是强太多了。

真若是入赘了……

安乐的脑海中,开始勾勒起各种明争暗斗、勾心斗角的剧情来,最终,当然免不了自己这个主角指点江山、翻云覆雨的画面……想到激情荡漾处,甚至会不自觉的脚步加速,最终跑起来。

长夜漫漫。

似乎不再需要睡觉的安乐,第一次感觉到了人生的漫长。

跑一段,休息一阵儿,胡思乱想一番。

人生啊,就是这样,累了你就休息会儿——安乐总结出了一个大道理,觉得自己或许能更加深刻的思考一下人生,将来,说不准能成为一个思想集大成者的伟人。

……

天又亮了。

导演来到导播室,莫名的感觉一阵烦乱。

从来都喜欢这种“操纵人生”的**,所以他爱上了导演这样的工作。每天来上班,都会兴致勃勃。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来到导播室,导演都会有些发憷,有些烦躁,有些莫名的疲惫。

抹一把脸,导演问编剧,“入赘陈家的剧情,设定的差不多了吧?”

编剧答应着,又道,“现在的问题是,真的要这么发展吗?”

“没得选,观众就是上帝。”

“所以啊,才会为难。”编剧道,“您看下现在的投票结果。”

导演有些不解,待查看了结果,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他有些担心,以后自己的嘴巴会不会因为抽动的太频繁而长歪了。“为什么是平票?”

“咋办?”编剧问。

“平票的话……那就咱们剧组自己做决定咯。”导演有些无力的托着额头,道,“安排一下老掌柜遵从家主陈仲云的指示,催促陈若彤回家相亲的剧情。然后……陈若彤突然奇想,找安乐来假成亲!”

编剧略一沉吟,点头道,“那行。”

……

永乐城,陈氏商铺里。

老掌柜一番语重心长的谈话,让陈若彤心烦意乱。老掌柜虽然不是陈家人,但在陈氏商行的地位却是德高望重。陈若彤虽然心中不满,却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赶紧找了个借口出了门,心情烦乱的在街上散心。

不知不觉间,竟是来到了码头。

看到扛着一麻包的货物,撞在车上,又继续上了船,再扛着一包货物下船的安乐,陈若彤呆滞片刻,忽然攥了一下拳头,好似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快步走向安乐。

“嗨,早啊。”安乐看到了陈若彤,笑着打招呼,将麻包码在平板车上,呼呼的喘气。

陈若彤微微一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若是有轻松的活计,一定留给你。”

“要给我换份工作吗?”安乐笑着问。

“是啊。”陈若彤道,“这份工,很简单。包吃包住,还不累,每天还有零花钱。就是工时长一些,每日里需要上工十二个时辰。”

安乐一愣,看着陈若彤,道,“到底是什么工作啊?”

“陈家的女婿。”陈若彤说着,脸色通红。怕安乐误会,赶紧继续说道,“你不要误会。成亲就是一个形式,骗一下我爹。我爹最近一直逼我相亲,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说罢,陈若彤又深吸一口气,“你仔细考虑下,傍晚给我答复吧。”

安乐目瞪口呆的看着陈若彤离去的背影,也无心再继续干活,而是找了处阴凉所在,坐在那里,呆呆出神。

导播室里。

导演有些不满意的摇头,“气氛烘托的不够,剧情安排的太仓促了。”又看了编剧一眼,导演眼神里的不满,十分明显。他有些后悔了,或许,真的改把这个编剧给换掉才好!

编剧倒是没有察觉到导演的不满,只是笑呵呵的说道:“反正就是敷衍一下合同,不必太较真了。”

导演眉头微微一蹙。

编剧的话,让导演觉得有些刺耳。

只是敷衍合同吗?

做人啊,难道不该干一行爱一行吗?

怎么能敷衍了事呢?

导演沉吟良久,看向一旁忙碌的剧务,“剧务,你来我办公室。”说罢,转身离开。他终于决定要把编剧给换掉了!

……

没有画外音的虚拟现实里,安乐又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

所以,她呆坐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没有人能知道。

只见她偶尔攥着拳头,偶尔挠挠头发,偶尔拍拍额头,偶尔又活动一下手指,显然心情极为复杂纠结。

最终,她讪笑着摇头,口中低声呢喃,“扯淡!”

显然,她并不会接下这份工作。

……

这个时候,新编剧走马上任。跟导演在办公室里畅谈了一个小时之后,导演来到导播室,安排接下来的剧情:安静突然重病,安乐匆匆赶回,请了郎中诊治,花光了手中积蓄,更从郎中口中得知安静的病,一年半载的,怕是无法痊愈。紧接着,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福王得知了清河郡主将安乐兄妹安顿在宅子里的事情,立刻派人把安乐兄妹赶了出去。

无家可归的安乐,让小菊照看着妹妹安静,找到了陈若彤。

“你……开我多少工钱?”

陈若彤实在是没想到安乐会首先询问这件事,脱口道,“这么现实的?”

“你知道的,我还有妹妹要养。”安乐道,“还要买房子。”顿了顿,又道,“既然只是欺骗你爹,大概早晚我是要被‘休掉’的,对吧?被休掉之后,名声都毁了,你给点儿补偿什么的,也是应该的,对吧?”

眼下,她迫切的需要银子来照顾妹妹。郎中说的明白,妹妹的药,不能停。而那些药,还很昂贵。

陈若彤看安乐一脸认真的表情,有些绷不住笑。但作为一个专业演员,她还是努力忍住了。“你放心,我爹身体不太好,用不了几年的。至于工钱,甚至是你被休掉之后的补偿,我都不会亏待你的。”顿了顿,陈若彤又道,“既然你答应了,那我立刻便修书一封,告诉我爹。他大概会很快来到永乐城看看你。”

“不是该我们去京师看他吗?”安乐问。

这不京师还没建好,更没到该换地图的阶段嘛!

——陈若彤腹诽了一句,笑道,“我爹正好要来永乐城看看铺子的经营状况。”

“噢。先预支点儿工钱行吗?”

安乐脸色通红,竟是有些“卖身求荣”的屈辱感。

导播室里,新上任的编剧摩拳擦掌道,“接下来,陈父不满安乐,但最终二人还是成了亲。然后,陈若彤的堂妹出场,羞辱安乐!”

导演看了新编剧一眼,道,“羞辱这种事……梁岩已经做过很多次了,好像没什么用。”

新编剧笑着摇头,“对于男人而言,女人的羞辱,往往更有杀伤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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