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里正热闹的时候,北境都护府内却是一片死寂。
平北将军易寒天,是土生土长的北境人。大汴朝平定北境,他居功至伟,战后也得以受封北境大都护。像这样的夜晚,他总是叫仆从沽来一杯酒,然后点上火炉,自己就这样在这坐着,什么也不干,静静的反复翻看着那一本北境护军的花名册。
那是一个月前的花名册。
不管是摸上去还是看上去都显得很新,可是上面的大多数名字,已经成为了一段过去,成为了一个个镌刻在墓碑上的毫无意义的符号。
他想哭,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现在的北境空前安定。将司马东西的势力驱逐出去后,北境诸省也迎来了宝贵的休养生息的时间,一项项促进生产的运动正在朝廷的指导下有序展开,北境一片生机勃勃。
为什么卞启节要选他担任北境都护?他没有十分显赫的家世,也没有惊世骇俗的修为。他的军事能力大家有目共睹,确实非同一般,可是军方内部也不是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但是,他是北境出身,他的心一直属于北境,这就是其他人难以相比的了。
现在外面下着大雪,各处营房里都是庆祝太子生日而醉倒的官兵,城里弥漫着一股酒香味,让他感受到了自己数年未在这座城市中感受到的烟火气。
在他小时候,他的父亲身上老是有这种味道,不好闻,但是却能让他很安心。
后来自己的父亲死在了晋军的手里,自己就再也没闻到过这种味道了。
军中不可饮酒,否则难以防备敌袭。有个幕僚这样对他说。
他没做什么回答,只是对他笑了笑。是啊,刚刚从战争的阴霾中走出,难免会有点疑神疑鬼。不久前自己与皇帝一同作战,几乎全歼了司马氏的主力,敌残军总计不过五百。而在北境都护府内,却是有着足足一万人把守。如果敌人真敢偷袭,那么自己也不介意将他们彻底歼灭。
算了,让大家敞开喝吧。
他这样和幕僚说。
城外的雪比城里的还要大许多,一支衣衫褴褛的骑兵扯起几片破布挡住了风,好不容易才生起了一堆火。
他们也在喝酒。御寒不假,可更重要的,是他们即将进攻眼前这座城防设施完备的大城。他们自己都不相信他们有这样的力量,可是司马将军说他们有,那就绝对错不了。
“怎么样,法阵刻画好了吧?”
司马东西罩着一件厚厚的斗篷,声音有些沙哑。尽管现在的处境对他来说万分危急,从他的语气里却仍是听不出半点颓唐的意味。
“阿拉阿拉,着急了呢,人类。汝也知道汝那只孱弱的队伍撑不了多久了吧,放心,吾的血之法阵已经准备好了。范围嘛...是整个北境都护府哦~”
说话的是一个双瞳猩红的好似将要滴血的银发女子。全身上下仅着一条长裙,与边上披着厚斗篷的司马东西形成鲜明的对比。
“太大了,我说过只要城楼那一边被覆盖就够了,只要能够冲进城里去,剩下的事我的士兵们可以解决。”
声音显得更冷淡了,仿佛与周围的温度融为一体。
“哼,敢在吾的面前嘴硬,吾当初就不该帮汝。”
“放心,会给你们足够的血液供应的。”
女子笑着看了他几眼,然后转过头去,打了个响指。
巨大的六芒星阵开始从地下显现出来,将天空映的血红。城外的那支人马双眼也逐渐变的血红,而城内的则是不约而同的感到一阵无力感。
司马东西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眼角再度染上了久违的狂热。他向前一挥马鞭,数百匹骏马就从他的背后奔涌而出。好似一阵血色的洪流,要将眼前那座大山侵蚀殆尽。
“敌袭!敌袭!”
几个城楼上的哨兵很快就发现不对,第一时间敲响了战鼓。可是下一秒,双眼赤红的士兵们就已经登上了城头了。局势几乎是一边倒,攻城方的五百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在城楼上横冲直撞,逐个逐个的拔除汴军可以形成抵抗的机会。而汴军,自始至终就没有太多的机会。
易寒天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城楼上的异常,连忙叫自己帐内的一个将官去召集自己的亲卫。
将官很快回来了。是被丢回来的,只剩了一颗头。
大帐的帐帘被缓缓掀开,走进来的是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女子。
“想叫他去哪啊?哪也别去了,就陪吾在这里好好坐一会吧。”
女子舔了舔舌头,几颗尖牙在烛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锋利。
“妖怪,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易寒天飞快的把手搭在了自己的佩剑上,戒备的看着眼前这个诡异的女子。
“干嘛对吾这么戒备吖,吾喜欢喝人血,可吾不喜欢杀人啊,只要你不要激怒吾,吾也不会伤害你的~”
“那他呢,他是谁杀的?”
易寒天的语气里满是忌惮。一息之内将自己的将官身首分离,这个女人绝对不是善与之辈。
帐帘又被揭开了。这次走进来的人,易寒天认识。
“司马东西...”
“对,是我,我又回来了。”
“你...你不是死了吗?”
“抱歉,并没有,我还有不能死的理由。”
“巧了,我也是。”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面对着,各自缓缓地抽出了剑,用剑尖指着彼此,剑刃一面对空,一面对地,就好像是要斩断各自与过去的联系一样,沉重而又肃杀,让冰冷的环境陡然升温。
下一刻,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出手,空中响起一阵剑与剑碰撞的声音。
司马东西落在了地上,很稳,身上没有半点受伤的迹象。
而易寒天...已是夺路而去,正向着城外快马加鞭,眼看着就是追不上了。
“血魔王吗...这两人联手,倒是不好办了啊...”
身后的北境都护府四处是兵刃碰撞与喊杀的声音,可是他连头都没有回,地上的巨型法阵告诉他再跑回去只会做无谓的牺牲。
他想哭,却发现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眼泪往往还没来得及流出来,就被扑面而来的风雪塞回了自己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