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桐进了门,民宅内先是一间不大的小院,小院深处的椅子上,一个双目紧闭的老妪正颤抖着手臂,一双坏死的腿因为激动似乎都要站起来了一样。“小衣,是远儿的信吗?真的是远儿来信了。”

女子跑到老妪身边,连忙扶住她,用温柔的语气说道,“是傅大哥的信,这位是傅大哥的朋友,专程帮忙来送信的。”

蜀桐听了,不好意思地笑道,“伯母你好,我叫蜀桐,其实也没有专程了,只是顺路帮傅将军个小忙。”

“谢谢,谢谢,这么多年我还以为远儿已经不在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小衣快给蜀姑娘找个座椅。”

“麻烦了。”蜀桐说道。

也许,这就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挂念之情吧,五年的音讯全无生死未卜,到底带给了这个母亲怎样的忧心忡忡。蜀桐看着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双失明的眼,一双无法活动的双腿,她无法守望无法寻找,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着某一天她的孩子忽然推开家门说上一句,我回来了。想到这儿,蜀桐有些鼻酸,但是好在这位老人终于等到了儿子的消息。

“伯母,傅将军镇守的祁临关,百姓安居乐业,他可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呢。”蜀桐对着老妪说道。

“好啊,远儿出息了,出息了。”老妪紧闭的眼中似乎已经有泪水流出。曾经那个少年现在已经成长为一个男人了,那是仅仅属于她一个人的骄傲,又怎么能不感动呢?

这时,被称作小衣的女子打开了信件,轻轻地握住了老妪的手,“伯母,这是傅大哥的信,我念给你听吧。”

“好,好。”老妪点着头说道。

小衣展信,轻声说道,“母亲膝下,恕孩儿不孝,五年为来未能归乡探望,心中愧疚,然孩儿谨遵母亲教诲,镇守边关,平定战乱,治理民安,一日未敢忘离乡之日,家国报复。不负母亲厚望,远心方安。”

“儿身随远千里,仍忧母亲身体是否无恙,故请友蜀桐携书,慰问母亲安康否。现边疆安宁,今亦托挚友上书圣上,申请归乡探望,如顺利一月后便能回乡。”

“伯母,傅大哥要回来了。”看到这儿,小衣不免激动道,虽然蜀桐还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但看样子应该是很在乎傅远的。

老人流着泪,点了点头,她还以为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儿子一面了,现在好了,远儿终于要回来了。

蜀桐看着两个人激动的样子,心里确实空落落的,因为交给皇上的文书还在她手上,能不能送到宫里还是个未知数,只是现在她没有办法把这件事告诉这对正处于喜悦中的人。

小衣拿着信,想着继续往下念道,这是刚想出声却忽然停住了。脸上的喜悦也顿时不见,化成了哽咽。老妪听到声音,知道是出了什么事,问道,“小衣,怎么了,信上又说什么了?”

而被这么一问,小衣便更忍不住泪水了,她把信放到了一边,扶在老妪的身上便痛哭了起来。

蜀桐见状拿起信,念道,“不知见此家书,寒衣在否,恕吾无能,未护得寒城周全,逝于边外,壮烈殉国。时隔多年,常梦吾等儿时寻欢作乐,惊醒时哽咽在喉。”

原来,小衣名叫赵寒衣,是傅远的兄弟赵寒城的妹妹。他们三人从小便从一个巷子口里长大,后来赵家父母相继病逝,傅远便像哥哥一样照顾着赵寒城和赵寒衣。后来傅远与赵寒城一起当兵,一起训练,有一起去了边塞,而赵寒衣便留在长安城,与傅远的母亲一起生活,照顾瘫痪的傅母。

只是赵寒衣没有想到,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傅远回来的消息,同样回来的还有自己哥哥的死讯。

“书尽于此,傅远深知愧对母亲,愧对兄弟,愧对朋友,泪染满襟难表,情之毫厘。”蜀桐念完信,又将它轻轻折好放回了信封里。她看向已经哭成泪人的赵寒衣,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蜀桐知道,赵寒城是为了诱敌深入,结果死在了战场上,傅远就在他的身前都没能救下他。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你永远不知道它会带走你身边哪一个人,也许今天你们还在谈笑风生,而当战争来临,也许第二天你们就会天人永隔。

而赵寒城的死无疑是对赵寒衣最大的打击,毕竟她一个女孩子失去了唯一亲人,也失去了唯一的心灵寄托。

这时,倒是傅远的母亲安慰她道,“小衣啊,你也别太伤心,寒城那小子比远儿出息,为国捐躯。从今以后,你还有我这个老婆子,还有你傅大哥,我们就是你的亲人。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不嫁人,就是在等远儿,等他回来我就让他娶你,我们就是一家人。”

的确,赵寒衣从小就喜欢傅远,要不然也不会无怨无悔地照顾傅远的母亲五年。赵寒衣生得本就美丽动人,而且勤劳能干,在这五年里,也不是没有人追求过她,只不过都被她委婉的拒绝了。而和她每天朝夕相处的傅母又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只是在之前傅远在边关杳无音讯,生死未卜,她也不敢轻易许诺赵寒衣什么。不过现在,傅远就要回来了,傅母不能让寒衣这么好的姑娘白白苦等这么多年,当即就承诺她就是傅家未来的儿媳妇。

“伯母,还是不要为难傅大哥了,我现在无依无靠,你们愿意把我当家人我已经很感激了。”赵寒衣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说道。

“小衣,跟着我这个糟老婆子这么多年真是委屈你了,你放心,你就是我们傅家儿媳的唯一人选,那小子回来她不敢不听我的话。”傅母说道,因为她是真的喜欢寒衣这个姑娘。

蜀桐听了两人的对话,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滋味。她看了看赵寒衣,鹅蛋脸,柳叶眉,典型的贤妻样子,而且专一痴情,要是配上傅远那种在感情耿直得像块木头的人,应该会很长久吧。而且赵寒衣照顾了傅母这么多年,和傅远又是青梅竹马,傅远没理由不给人家个名分啊。

蜀桐这么想着,越想越觉得两人相配,但是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参杂在里面。是因为自己喜欢上了傅远吗?蜀桐摇了摇头,她喜欢的只是傅远身上的那种安全感,像是巍峨的城墙可以把里面的人保护起来,这样的感情算得上是喜欢吗?对于爱情的概念还是一张白纸的蜀桐想不出个所以。

可就算是喜欢也没什么用啊,人家的青梅竹马辛辛苦苦照顾了残疾的傅母这么多年,自己一个忽然出现的小丫头凭什么和人家争呢?而且傅母还那么喜欢她,像傅大将军那么孝顺的人,一定会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放在首位吧。

蜀桐看着窗外的天色,夜幕已经笼盖了长安城的上空。她起身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就不打扰了。”

说实话,人家谈心,笑容和泪水参杂的温馨场面自己属实有点多余了。

赵寒衣起身,将蜀桐送到了门外。“蜀姑娘慢走,多谢蜀姑娘跑一趟了,等傅大哥回来的时候我们一定会再上门道谢的。”

而蜀桐有些神情恍惚,也没听清赵寒衣说了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巷子往远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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