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相互之间太过熟悉,所以少年没有意识到,自家大丫鬟的嗓音,比之平常少了一分软糯可人儿,多了一丝慨叹和笑意。
“嘛,虽说的确那么想过,但那样子未免太过堕落了吧,”少年苦笑道:“就算是我父亲,也没有完全依托外物,好歹也要自己加把劲儿才行。修道终究还是自己的事,就像是你给一个人找一位书院山长专门负责教导他,但若是那人不肯去学,全然将老师的话当做耳旁风,那到了最后自然还是什么都学不到了。”
浩然天下有儒家书院七十二座。
每一座书院山长,都可谓是一洲儒家学问的执牛耳者。
红麝知道为何少爷会举这种例子,因为少爷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时,就有一位书院山长担任了他的家教,一教就是十年。
果不其然。
少年叹了口气,略显落寞地说:“想老师了。”
一做书院的山长竟然会成为私教,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
大部分人第一反应当然是觉得刘家给文庙足够多的学费,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单纯只是因为那位山长和少年的母亲关系极好罢了。或者用山下的话来讲,就是“闺中蜜友”。
没错,少年的家教,是一位女夫子。而且还是那种极为喜欢逗弄学生的老师。
大约半年前,她离开了流霞洲,据说要去往道家执掌的青冥天下,去听一场三教之辩。转瞬之间,半年已逝,仍然没有归来。
半年的光阴对普通人都不算过于长久,更别提修道之人了,简直就是白驹过隙,眨眼间而已。
但少年就是觉得半年很长了。对此,母亲笑着说那是因为你还很年轻。
这种时候,少年都会立刻跟上一句母亲也同样年轻,惹得后者笑逐颜开。
这倒没法看成恭维。因为少年的父母真的很年轻。
修道之人,因为身体要引入天地之气,人身小天地被彻底开发,所以和山下普通人不同,不是那么容易怀孕的。结为道侣后百年间都没法通过正常方式拥有孩子,少年也经常能听说。
兴许是如此,母亲总是会说少年是她人生中收到的最宝贵的礼物。
这次老师远游到其他天下,也有给母亲寄一些青冥天下的特产,当然,是连钱都买不到的那种。其中也有给少年的信。大致是说等她回去后定要好好考教一番,让他不要疏于学习。
至于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信上没说。
“算了,光是想也不济事,等老师回来再说吧。红麝若是困了的话就先睡觉吧。我再温养一下飞剑。”
刘氏不缺法宝。
所以少年也不缺。
但是毕竟贪多嚼不烂,所以少年只拣选了几样作为护身手段和攻伐宝具。其中就有十二枚需要主人以自身精血日夜喂养的飞剑。之所以用“枚”这种计量单位而非“把”,是因为这十二把飞剑实在是过于短小了,不过是比缝衣针稍稍打了两圈罢了。若是不散发出气息,甚至会让人误以为是什么徽章。
至于为何选择这个,或许是因为少年内心深处有着某种对剑修的憧憬吧。
在各类风格特异的修道士中,剑修也是格外特殊的一类存在。
凭借着一把自带神通的本命飞剑和御剑术,他们被认为是最具仙人风采的山上之人。而且世间公认,剑修杀力最大。捉对厮杀,同境难逢敌手,甚至越境杀人也未为不可。少年家里就有几位剑仙供奉。所以有机会观赏他们的无上风采。经常吵着让他拿酒的苏老儿也常吹嘘自己是那“占尽世间风流”的剑修,对此少年是半点不信的。
“是,那么我就先行为少爷暖床吧。”
常人听来无比暧昧的话语,少年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从小时候,暖床就是红麝这位一等大丫鬟的“使命”和“职责”。
“不不不,我们可是‘姐弟’的设定,”少年一拍额头,神色苦恼,“啊……真是,果然还是会有疏忽大意的地方,既然是姐弟,怎么会住在同一个房间啊,而且还只有一张床……我再去租一个房间吧,希望到了这个时候才想到分房睡不会引起店家的怀疑。”
“啊啦啊啦,少爷明明经常翻阅山下的小说,却不了解这一点吗?”
红麝双手合十贴住脸颊,笑着说道:“知道吗少爷,山下人家,未婚嫁的姐姐或者妹妹,在出嫁前即便和兄弟同床共枕也是可以的哦?”
“真的假的?”少年大吃一惊,“但是儒家说过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记》有言‘男女七岁不同席’……”
“少爷真是的~明明昨晚还抱着我睡得很香~”
“我有说过你暖完床后就要离开的!结果竟然还是半夜摸上了床……”
“就算不说我,郦先生不也是吗?还有月华小姐~”
“……你这么一说似乎的确如此,不,但是……哎算了,”少年放弃了拉锯战,“毕竟这个时间点了,还是不要让店家起疑算了。最起码早前说一句:姐姐在外独自一人在房间无法安心入睡”也好啊。”
这一次的失误要成为下一次的教训,少年开始思考着如何完善设定。
“少爷,最起码睡觉的时候,能允许我摘下面皮吗?少爷也是,我还是想看看少爷原来的脸~”
“不行哦,这个面皮可是能和敛息袍配合的仙家重宝。而且还是有价无市的那种。还有,请穿好衣服别露出你的香肩了。真不怕你家少爷**大发把你就地正法吗?”
这句话当然是开玩笑的。
只是少年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了损友给他的那个内里“不堪入目”的小本本,而且还是附带插图的那种,少年翻了没几页就给烧了,若是让先生看到了那还了得?
他记得烧掉前看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他刚刚说的那句。
红麝眼睛泛上了一层水雾,眼神比之以往极尽挑逗,嗔道:“既是少爷要做,人家做丫鬟的自然不会逃了,还是说少爷希望我小小地反抗一下?”
少年终于明白什么叫“骨头都酥了”。
而且许是褪去衣服的缘故,红麝身带的那股体香愈发浓了。
面对此情此景,少年用一句话就将这一页给翻过去了。
“再不把衣服穿好,我就坐在这里一晚上,不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