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教皇进行宣讲，夜晚简直静得令人窒息，往日跟随教皇站上八十级台阶的穹铭突然回到了往日属于侍卫的三十级上，跟玲玥保持着数十步的距离，不过他并没有一直站着，而是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四处张望，似乎在人群中急切地寻找什么。
“各……各位!”不知沉默持续了多久，玲玥终于鼓起勇气向众人说出那句话:
“由于某些原因，教皇大人已经死去了……神明不死的庇佑也没能挽救这一切……当然我也有错……现在我们需要重新立一位新教皇，否则更大的天灾降临的时候，我们没有神力去支持穹顶抵抗的话，我们都会走向灭亡的!
我和侍卫穹铭商量了一下，都觉得千年前神明定下的职位已经不能作为现在教徒是否虔诚的标准了，所以我们决定——”玲玥把“定”字延得很长，像是在给质疑的声音腾出空间。
人群中并没有如她所担忧的那样发出质疑或是谴责的声音，只有几个人面露惊愕地往台上看，眼中隐隐泛着光，玲玥认为那是泪，为前一日发生的种种而默哀的泪。
“现在……大家都来试试吧，神力愿意附着在谁的身上，教皇的职位就由谁来继承。”
那些抬起头的教徒率先登上台阶，争先恐后地去触摸执事手中那颗无暇的黑色球体，然而聚集在其中的神力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又有几个人陆续登上台阶尝试，结果依旧不容乐观，他们都因不够虔诚或不具神性而被神力所排斥。
尝试接替教皇无果的教徒们失望地走下台阶，眼中的光也不复存在。玲玥等了许久，台下又回归成令人窒息的寂静，再也没人自告奋勇来做关于继承教皇职位的尝试。
“你知道‘神性’是什么吗？想成为教皇的人光靠虔诚可是远远不够的啊。”穹铭停止了漫无目的的踱步，这句话显然是对玲玥说的，但玲玥转过头时，他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她身上，而是继续投入到跪着的人海中去，这次金色的眼眸聚焦在了某个点上，满怀带着嘲讽意味的怜悯之情。
“神性……我不太明白，但虔诚才是首要的吧？”玲玥问道。但穹铭依旧在旁若无人地观望，没有作出任何回答。
她只好继续向教徒们陈述时局，劝说其它合适的人选来尝试继承教皇:
“我再重申一遍……我们现在需要立一位新的教皇，大家都应该来尝试一下，这关系到所有生命之神教徒的安危，今天降下的是雨，明天就有可能出现雷电、火焰……甚至更可怕的，足以毁灭一切的灾难！
你们不能这么被动，对这样的大事无动于衷……我们的教义里不是也说了吗？接受，是我们生存应尽的义务，是应该不惜一切去完成并尽己所能做到最好的，如果神力认定某人有能力成为教皇的话，那就他就有义务接任这个位置——”
玲玥走下台阶，融入尚未及腰的黑海中，让每一个斗篷和她一样黑却不肯试着接受神力的教徒们挨个触碰她手中充满神力的圣物。
但即便这样，坚持要其它教徒来接替教皇的执事仍旧一筹莫展，心脏化成的宝珠一度产生过微小的反应，它开始颤抖，溢出淡淡的黑色烟雾，然而烟雾全都飘向了一个斗篷上沾满白点的教徒，玲玥不得不用手将流出的神力拢住。
“虽然每个人都应该有这项权利，但是连虔诚这个基本都不满足的话未免也太……你就算了吧……”玲玥跳过了那个驱使神力发生了变动却没有对神明足够虔诚的教徒，然后继续尝试，继续迎来失败……
阳光猝不及防地从教堂各处侵入，众人见状不顾玲玥的阻拦争相离开，本就已经缺了点什么的教堂顷刻又变空了，只剩下执事和侍卫二人，一个目瞪口呆，一个冷眼旁观。
“神明亲自规定的作息你也想违背？”穹铭还是站在台阶上，用带着几分谴责的语气说道，“执事”和“侍卫”本是平级的神职，但此情此景却颇有几分穹铭在玲玥之上的意味。
“不想，也不敢，可我们必须要尽快找到一个能够继承神力的人啊！越早越好，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玲玥说到一半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猛地捂住自己的嘴。
“你真该好好反省一下了……还有，你的帽兜掉了。”穹铭叹了口气，微微摇着头，语毕，他走下台阶，眉关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
“啊！我……”玲玥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用没托着珠子的手重新把帽兜戴好，阳光斜照在她的脸上，黑纱也盖不住她惶恐的神情。
“实在抱歉……我也许是太高看自己了，现在看来……也许我也不适合这个职位，要不我把它给你，明晚由你来组织选取新任教皇吧？你看我现在……作为有义务要引领他人走出迷途的执事，应该以身作则的神职，却把这样的事给搞砸了，我实在不配做执事这样的职位，也许让我当选了执事就是神明所做最错误的决定吧……”
“少做点自我怀疑的事，对那些神明而言只要没把思绪放在他们身上就是最典型的亵渎呐——心脏先给我吧，明晚我来替你找合适的人。”穹铭看着玲玥的眼睛突然偏了一下，但并没有让玲玥离开他的视线，他隔着斗篷把手摊在玲玥面前，示意她把那颗珠子放上。
“你为什么要隔着……等等……”玲玥发觉自己又触犯了一个禁忌，但所有的补救都已经来不及了——她的手，一直都贴着……
装满神力的黑色珠子在玲玥脱手的瞬间就开始变灰，然后变成可怕苍白，本不应该存在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