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在本该最亮的时候暗了下来,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雨,就这样毫无遮拦地落在这片土地上,千年来都未曾沾过水的土壤一时间无法承受大雨的侵蚀,无法腾出供雨水渗入地下的空隙,只能一点一点地从地面漫上台阶。

玲玥这才意识到她现在的首要任务并非修改昔日法典上那些不尽人意的字句。

神明为了抵御天灾,为生命之神的教徒们撑起一个巨大的灰色穹顶,以此抵御所有可能发生的灾难。“世间因此永无天灾,连风雨都不复存在”——这是神明继永生之后的又一恩赐,无形的高墙与无上的神力共同守护着浮岛上的一切。

然而这个穹顶是需要神明——或是有神力的人来支撑的,没有神力的支撑,穹顶就会开始破裂、崩塌,直到消散,连一块残垣断壁都不会留下。

神明已经离开多时了,现在,拥有神力的教皇又死得不明不白……巨大的穹顶已经开始消失了……

几点雨丝落在玲玥试探性伸出的手上,凉意瞬间从指尖传到掌心,又从掌心攀上手臂,最终蔓延到全身,雨点打在教堂的外壁,无数回音重叠在一起,即便把耳朵捂严也无法回避。

“我们需要立一位新的教皇——

只有拥有神力的人才能拯救这一切——

否则更大的灾难迟早会来临,那时……

我们都会死的!”

重新关上教堂的门,她转身惨案发生的现场。不到半天的时间,这里就变得与之前截然不同:红色的血液在凝固后暗了下来,像是嵌进了台阶里,骨骼的颜色也在渐渐变暗,至少没有夜间所见的那般扎眼,沧宇的白色斗篷也回归成了黑色,那些杂乱的色彩似乎与大片的黑色融为一体,违和感已经开始被冲淡,两具支离破碎的尸骨也已经不再骇人。

“看来他说得没错,这从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特别是在他这么做之前……”

玲玥发现自己突然能接受这般不该出现的景象了。

在彻底散架的骨堆中翻找片刻,她找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珠子。这是教皇的心脏,当拥有神力的人死去后,他的心脏就会变成一个珠子,神力就聚集在珠子中,其它人变能通过接触去吸收并继承其中的神力。

昔日神明提到这些时的解释很模糊,没人亲眼见证过这些,神明自己也没给这种现象做过什么定义,玲玥这样记载和解释神谕的执事也对此一知半解,只知道在这次实践后发现这么做是有效的。

“要不你来试试?”玲玥拖着那颗心脏化成的珠子走进穹铭的房间,正在擦拭那把白色长刀的侍卫大概没预料到此时会有外人进来,吓得浑身一颤,随后便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啊!我的意思是,现在神明用来阻挡天灾的穹顶已经开始破碎了,我们不能……如果这样的话就会……反正我们需要尽早立一位新的教皇,我觉得你是最好的人选了!”玲玥连忙解释道,打好的腹稿一齐涌到嘴边,但开口时却还是语无伦次,平日里除了法典中写好的句子以外,关于神明和神职的话题总是因为过于敏感而被刻意回避。

“这……你现在……还是不明白教皇他是怎么死的吗?”穹铭金色的眼眸突然放大了一下,表情也不受控制地发生扭曲,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尽可能恢复成原本面无表情的模样。玲玥没有注意到这一变化,黑色的面纱遮住了他一闪而过的窘迫。

“还是不清楚……毕竟他就这样……被自己身后的神翼给杀死了……这也不是当务之急啊,现在我们应该赶快让一个新的教皇上位,不然会很危险……”

“这的确不是当务之急,但和当务之急有关。”穹铭不紧不慢地解释,“虽然我不是很清楚安凯瑞的神谕具体有多少条又规定了什么,但他肯定是做了某些不该做的事,附着在教皇身上的神力发觉他没有资格成为一名教皇,于是就脱离了他——用你看见的那种方式‘脱离’德不配位的宿主——”

“所以……”

“他因不够虔诚而死,连神钦定的人都不可避免地出现失误,你觉得我们就比他高尚吗?何况这个职位不只需要虔诚,还是要有‘神性’的……我觉得应该找个时间把其它教徒们聚集到一起,让他们挨个尝试,从中选出最虔诚而且最具有神性的人选,然后再为他灌输神力,让他做新的教皇的。”

听了穹铭一席话,玲玥发觉自己对神明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太浅了,“连侍卫这样不需要动笔的人都记得的神谕,我竟然忘了……看来我是他们中最不合格的一个……”她想起那天因一时的分神而导致斗篷变白的景象,对自己的批判又开始在心中徘徊。

沧宇并非无药可救,他对神明还是心存信仰的,她本来有无数个机会去说服他,可她并没有把握住,她的疏忽最终酿成了眼下的惨案。

沧宇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叛徒,可目睹一切却不制止,面对“叛徒”几乎把持冷眼旁观态度的她又与“帮凶”何异?

甚至到如今,要为自己所作所为补救的时候,玲玥都没有作出一个明智的判断……

“是我不好……都是我的失误……我会尽我所能补救的……”玲玥喃喃自语着离开了穹铭的房间。雨依旧无休止地下,丝毫没有要变小的意思。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