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向内前进一步,眼前的景象就昏暗一点,约摸向前数十步之后就已经与黑夜无异,走廊里很干净,地面和周围的墙壁都没有任何一点尘土,不宽不窄,刚好够她一人进出。这里不加修饰的黑和安静的氛围给了玲玥些许安全感,她发现自己不再那么心慌了。

走廊尽头就是她的房间,一张不宽的床,一套桌椅,桌上摆着一叠灰色的纸,四壁还挂着一些小巧的装饰——其中有不少都是“翼上缠有带刺藤蔓的蝶”这样不言而喻的图形。房间虽然不大,但好歹是神赐的东西,神职专属的住处,而且身为神职应该具有的设备都齐全了,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玲玥小心地把法典摆在桌上,酝酿片刻,确保自己已经彻底冷静,并且对神明心怀绝对的虔诚后才用手指小心地翻开法典里的灰色书页,然而扉页之后有一大段都是陌生的字体和陌生的内容,再往后才是她昔日手抄的神谕,几经对比,她越发确信前面的那些陌生句子是他人的手笔。

“名为永生的路为一切朝圣者开敞,生命是万物不变的信仰——

赐芸芸以永生,赐贤者以权利,虔诚是前提,神谕是烙印——

黑是最极致的美,白是最顽固的翳,即便规则外的人,也不该黑夜离去——

追逐神明,坚守教义,与完美结友,与残缺为敌……”

陌生的字迹不如玲玥工整,却具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同样是为生命之神安凯瑞记录的神谕,陌生的字迹却比玲玥多了一份诗文特有的格律。精简、易懂,让玲玥自愧不如,她记载神谕时虽然用心记住了一字一句,自认为不曾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但跟这些字句比起来,她还差太多了。

这些显然不是昔日生命之神安凯瑞亲口说出的话,写进去时是经过删改的,但改得恰到好处便会形成质的升华。玲玥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尝试——也许以前试过,但结果总是不尽人意。

“沧宇说他以前做过执事,这些不会是他写的吧?那我真的连个叛徒都不如啊……不过话说回来,他因陷入迷茫而从执事变成了普通的教徒,在他成为叛徒之前……我是完全有能力把他引回正轨的啊!为什么我当时没发现这些,没意识到他产生了不好的思想……如果当初制止他的话也就不会酿成现在这种结果了……”

难以抑制的罪恶感突然开始奔涌,她又想起教皇和沧宇死在台阶上的样子,如此狰狞,如此可怕……他们死去了,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化作了散落的尸骨,麻木已久的神经忽而有了知觉,玲玥这才反应过来“死”的可怕之处,这才意识到有些事情是绝对不可逆的。

“我们所信仰的神明回来的那天,我会去向她陈清我的罪过的,我会去赎罪,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的。”她把法典合上,用手捂在胸前,仰头看向房间的天花板,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关于“赎罪”之类的话,不知过了多久,她难以言表的自责和无奈才得到缓和,内心如同教堂上发生惨案前那样平静,再也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要不……我把我之前写的那些神谕改一改?让这些话语变得更精炼详细一点……”想到这,她本能地抽出一支已经被别在领口多时的黑色羽毛笔——那是昔日生命之神赐予的匕首幻化成的,羽毛的纹路凹凸分明,隐约摆成了一个抽象的蝴蝶图案,安凯瑞的信物最大的神奇之处在于它们能随使用者的思想变化而改变形态,玲玥作为记载神谕的执事,自然需要一支专门的笔来截取神明的话语。

“神王普瑞迪寇统领着诸神,我与机械之神瑟寇斯,战争之神布瑞特,智慧之神卡弗提这四位神明也是奉其指引统领万物,万物应接受神的统领,履行应尽的义务,虔诚的人也会在接受中得到如数的奖赏。”

这是在她印象中写的第一句神谕,没有经过任何修改的词句从神明那脱口而出,随后就被一字不差地记上,极度口语化的用词让它写在法典的方框中时变得很蹩脚,表意也莫名其妙。羽毛笔握在玲玥的手上,利落地划去那几个冗长的句子。

“改成‘神王普瑞迪寇统领诸神,诸神统领万物,万物俯首于神明,亦行必行之义务,得应得之永生’会不会更好?”笔尖与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是这一方无声世界唯一的旋律。

神明已经离去很久了,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法典也已经很久没有再画上一个新的黑色符号了,此时再落笔竟有些生疏,所幸在写了几页之后就找回了先前的感觉,那种对神明的敬仰与对执事神职的激情……

正当玲玥逐渐将全身心投入到法典修改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连串轻微的敲击,随后声音越来越大,盖过笔与纸摩擦的细微声响,潮湿的气息接踵而至,蜂拥着扑向她精致的鼻尖。“这是……”她来不及多想,放下手中的法典和纸笔就往门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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