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晗六岁时师从名动汴京的司音监首席乐师柳来貺,十三岁时揽月门前清唱一曲,令半个汴京为之沉醉,才名冠绝同辈。十四岁,年未及笄,便被望月楼以天价聘为花魁。但是她生性淡雅腼腆,虽然天生媚骨,但却不事修饰,缺少青楼女子那种最勾人的妩媚,再加上她那过高的身价,对她感兴趣的人并不是很多。从那时开始,星晗就一直过着乏善可陈的生活,每天都是在紧张和无聊中交替度过的。
直到那天,她遇到了他,那个穿着一身锦缎,帅气倜傥,眉目间却带着些忧郁的他。
想到这,她的脸“唰”的一下就变红了。
“怎么了,星晗?不舒服的话就别唱了,今天本来就是我打扰你在先。早些睡吧,我守着你。”
卞允思的语气中带着一些担忧,又似带着一些...兴奋?
“没有,星晗不是不舒服,只是...这首歌星晗还不是很熟,星晗怕唱不好...”
“没事啊,那就换一首好了,我不介意的。”
星晗低下了头,一阵沉默,似是在与自己心里的什么东西做着斗争。
当她再抬起头时,卞允思从她眼中看到的是一种激情,这是卞允思久未从星晗的眼中看到过的情感。他知道,自己今天可以大饱耳福了。
“轻风秋月,半入寒窗。倚楼独望景幽长,不知何处是君乡?
阿嬷阿姊,绿簪红妆,为君当户理行囊,不知再见是何方?
只恨那,钟楼滴水流不断;又怨这,晷上细影太匆忙。三两寒鸦,七八归雁,乌鸦叽喳恁猖狂。东厢崔张会,芍药柳杜欢。唯奴福缘浅,别君朝露间。
晓风拂醉,微引离情。扶枝相拥泪千点,忆君万次亦平常。
情郎痴妾,白绢翠璜,执手相望难相舍,巫山云雨自芬芳。
窥得那,树稼凄惶皆倒伏,觑得这,鸳鸯愁惨暂离索。五六行旅,八九谪官,踉跄趿踏甚无状。菊扇侯李绝,仙殿帝别妃。思君千里外,会君一梦间。”
一曲唱罢,房中重又归于平静。只有那比先前偏移了一些的月光见证着时间的流逝。
卞允思不难从歌声中听出星晗的情意,绵长而又缱倦,不管是里面用典用到的东厢记,或者芍药亭,再或者是菊花扇,又或者是须臾殿,都传达着四个字——公子,俺中意你。只是,自己真的能回应她吗?
星晗悄悄地转过身去,想观察卞允思的反应,不料却是恰巧与他四目相对。
卞公子这是听出来了吧...星晗的感情...
她脸一红,想在黑暗中触碰到一些不曾预料到的东西一般飞快的转了过去,两手抓着床沿,将被子紧紧的攥入自己的手中,纤瘦的身子略显不安的忸怩着。
“怎么和看到了鬼一样转了过去?小王脸上有什么吗?”
卞允思尴尬的笑着,试图缓和一下这开始有些旖旎的气氛。
可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星晗的眼角竟然开始挂上了泪珠。
“公子明明知道星晗是什么意思的,却像这样敷衍星晗,难道是星晗唱的不够好听吗?那还真是抱歉呢,毕竟练习不够嘛。对不起,让公子见笑了。”
“不!不是这样的!那首歌绝对可以算是完美了。熟练与否无伤大雅,只要唱出自己的心声,以真情入曲,唱出的便是天籁之音!诶?等等,别哭啊,星晗。“
星晗也知道自己这时候不应该哭,明明卞公子都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了,自己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为什么眼泪会像这样自己流出来呢...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看着自己袖子上那渐渐氤氲开的水渍,她觉得好像自己的感情也在这个房间里氤氲开了。
......
东宫,承阳门。
此时正值深夜,晚间的露水打的人遍体生寒,一阵阵的雾气将这座颇具皇家气派的大门掩没得几乎难以辨认。
赵阿贵刚和自己的哥哥赵阿富交接完一天的班,打着哈欠走在回家的路上。东宫在皇城的东侧,而自己却住在西侧的迎仙寺那一块。正盘算着待会儿和自己那几个赌鬼朋友来几把呢,忽听得前方传来了警跸之声。他立马就清醒了。
是皇上!
可是这都过了子时了,皇上还出宫干什么?他可是刚带兵讨伐完晋朝余孽司马东西,班师回朝啊!这不睡觉,在外面乱逛,不会困吗?
考虑到御驾的行进方向,很明显,除了去东宫,怕是再无其他可能。若是被皇上发现太子仍未归府,别说是太子,就是自己这样的门吏...说的清楚点叫保安的,怕也是难逃责罚啊!
下一刻,赵阿贵五印的修为全开,像只奇行种一样的奔回了东宫。
“怎么了,小老弟,一脸尿急的。不回家打麻将你还来这干嘛啊?”
赵阿富一边读着今日份的汴京晚报,一边心不在焉的问着,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哥!皇上来了!快通知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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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太子已经睡了。尽管我们已经派人去催了,但是太子他穿衣服也还要花上好一阵时间。请陛下现在这庭院里小坐一会,奴才保证5分钟之内太子就会出来!”
赵阿富跪在地上抖抖索索的向卞启节说着自己东拼西凑来的借口,额头上满是汗珠。
他并不是没遇到过皇上过来查房,但这次刚出征回来就驾临东宫,这是令他始料未及的。就好像你爸妈出门买完菜,把冰箱门打开正在把菜放进去,而你正抓紧把手机放回原处的时候,他们突然出现在你背后一样。
防不胜防啊!
“行了,朕去里面直接找允思吧,叫他别穿什么衣服了,跟自己爹还搞那么正式干嘛,有话不能床上说?”
说罢,卞启节抬脚就要往里面闯,这又是惊出了赵阿富一身冷汗。
“陛...陛下,使不得啊陛下,这样...有失体统啊...”
“儿臣参见父皇。”
诶?这是太子的声音?可是...太子今天不是说要在外面过夜吗?怎么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赵阿富怔怔的看着卞允思,一点要挪动的意思都没有,就这样卡在卞卞父子之间。这让卞允思有些难堪。
自己拼命给他使眼色,他看不到?
“咳,阿富啊,你...没事的话就先退下吧,我和父皇有些事要谈。”
......
东宫正厅。
两杯香茗分摆在桌子的两侧,父子二人就这样对坐着。
卞允思默默地啜了一口茶,然后有些心虚的开口道:
“父皇,这次征剿司马东西,您没受什么伤吧。”
“怎么,臭小子,盼着你爹死然后你好继承皇位是吧?哈哈,你放心,司马小儿还没这么大能耐。他爹司马天下都被我追着屁股透,他一个黄毛小儿又怎可能伤到朕呢?唉,不过说实话,他也算是一代英才。此战朕虽取胜,可是损失却也是不可小觑。本来以为朕自领禁军出马,旬日之内司马小儿可擒,不料却是拖了整整两个月。这能耐,可比他那哥哥司马南北高多了。”
“那...儿臣在此祝贺父皇擒获晋朝余孽司马东西,班师回朝!东宫无酒,儿臣便以茶代酒,敬父皇一杯!”
卞允思举起茶杯,将其一饮而尽,然后...就很不雅观的打了一个饱嗝。
“哈哈,皇儿你这喝茶的样子,让朕想起了当时北征途中在大河边痛饮的军马。不过说起来,皇儿的胃口真是越来越小了,这喝了一杯茶就饱了。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啊?说出来让父皇也馋一馋。”
“呃...还能吃什么,东宫的食谱不是父皇你亲自定的吗,就那老三十样,鲍鱼熊掌之类的。”
“哟,那还真亏皇儿你能吃的下去。父皇在宫里天天吃那些,都快吃吐了,基本上每天都是托几个小太监出宫买来吃的。上次那个什么老八秘制小汉堡,朕到现在都还没忘掉那个味道呢,完全不是御膳房那些所谓山珍海味可以相比的。”
卞启节玩味的看着自己这个穿的人模狗样的儿子。这么一身光彩夺目的锦袍,是要穿给谁看啊?
卞允思也察觉出了自己父皇语气和目光中的异样——完蛋,自己衣服忘换了,父皇不拆穿自己只是给自己面子而已。那...果然还是只能主动认错了吧...
“父...父皇,您听我解释...”
“行了,解释什么呀,后天你就成年了,父皇也是时候该放手了。你内裤上还有朕的封印在,朕也不怕你在外面闯什么祸。我家允思别的不说,狗和怂还是可以的。”
这...算是逃过一劫了?虽然感觉自己好像被父皇看不起了...
没事,还是狗命要紧。
“父皇我这次急匆匆的赶回来啊,其实就是为了你。我也不瞒你了,司马东西主力虽被朕击破,可是他却带着人逃向了北陆。本来朕是要继续追击的,可是这一想到我的那不成器的皇儿就快成年了,我就决定班师了。”
原来,自己在父皇的心目中这么重要。卞允思觉得自己的眼角似是有眼泪在积聚。
“父皇...孩儿大了,不用你操心了...”
“嘿,这孩子,你哭什么呀,我回来又不是为了你,我这是有大事要做!”
淦,臭老爹你还我眼泪!
“朕这次回来啊,是为了帮你迎娶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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