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燕来,林恬也不是当初那个娇蛮跋扈的侍女了,四十多岁,该受的委屈她也早就受过,脸面上的东西,她早不在意了。

“当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看出燕先生龙凤之姿,毕竟像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又怎么能看得透像您这样的人物……”

燕来抬眉看着她,也不打断,只是等林恬好一顿赔笑之后,他才语气平淡地问她:“这些年,在林府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吗?”

林恬神色一僵,不知道该怎么答他。

男人解下腰间的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酒液入喉,辛辣间仿佛就能忆起当年,也是在这条小巷,和林红鸢针锋相对的模样。

“林红鸢要是知道你活成了这样,会高兴吗?”

林恬沉默片刻,随即自嘲地笑了一下:“您也不是一直都像如今这般自在,不是吗?”

燕来勾起嘴角,笑了笑。

一个人活成自己不想活的模样,总是有理由的,像林恬说的一样,燕来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能像现在这样人生恣意,他曾经也做过很多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而当时,他是为了她。

林恬留在林府,在林岸风手下做事,小心翼翼谨言慎行,从一个骄横的小侍女,变成了圆滑的大管家,她所为的,难道还真就能是钱财或地位吗?

当然不是。

“曹神功和我提过了。”燕来耷拉着胳膊,酒葫芦的细绳挂在手指上,轻轻晃荡着:“说实话,我不是很想帮你。”

“为什么?!”林恬的神色中带着几分哀求:“她是小姐唯一的骨肉!”

“所以呢?”燕来懒懒地看了她一眼:“你不会真觉得我和林红鸢的关系很好吧?”

这算是把林恬给问到了。

一男一女,整天针锋相对,吵架拌嘴难得停歇,互相之间不客套不掩饰不留情面——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关系在常人看来竟然已经成了彼此相熟了?

“就真的……没有一点情面可讲吗?”

燕来神色如常地看着她:“没有。”

深吸了一口气,林恬点了点头:“好,既然没有情分在,那就按着没有情分的办法来——你要多少?”

燕来笑了:“不是吧大姐,这种事情你想花钱来办?我什么身份,你出得起这个钱吗?”

林恬咬了咬牙,她知道燕来的意思,的确,以燕某人的身份实力,请他出手所需的代价,很难用金钱来衡量。

可除此之外,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能够打动他了。

站在杂货铺里,朝沐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禁有些感同身受,和林恬一样,她们向燕来索取的东西,其代价根本就不是她们能够支付的,这种超额的乞求,注定会成为对燕来的赊欠,而在“偿还”这件事上,她们几乎看不到尽头。

林恬缓缓呼出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一张烫金的银票,规格样式与曹神功给燕来的一模一样,五千两。

“我身上只带了这些,你还要多少,尽管报数给我。”林恬看着他,眼神很坚定。

林府的管家,薪资肯定不低,只要平日不是太过大手大脚,上万两的积蓄,应该还是有的。

可看林恬此时的模样,燕来很清楚,她其实已经做好了挪动林家产业款项的准备,这种事情,一时之间或许她这个管家还能遮掩,但以林岸风的精明,用不了多久就会东窗事发,照着首富大人的脾性,林恬肯定凶多吉少。

难得,燕来的目光没有在银票上停留,他看着林恬那张已经生出细纹的脸,问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林星辞是你女儿呢。”

林恬勉强一笑:“小姐死后,她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燕来抿着嘴唇想了一会儿,然后回头朝着铺子里喊了一声:“朝沐!”

女孩向前几步走到燕来身边,有些不情愿地应声道:“先生。”

“把钱拿上。”

“哦。”

朝沐伸手从林恬手上拿过了那张五千两的烫金银票,双手捧着,又送到了燕来面前。

男人没有接,目光懒散地看着她:“六天之后,大乐典,你去一趟,把林星辞给我带回来。”

朝沐的小嘴缓缓长大:“谁?”

“你。”

朝沐一瞬间感觉手上银票烫的像铁水:“开什么玩笑,我、我怎么能去呢?”

“你为什么不能去?”燕来倒是一脸理所当然地诧异:“你是最安全的,谁都不认识你!”

“我……”朝沐本想反驳,但愣了一下发现,好像确实是这样。

静花庭男弟子瞿英,和女孩儿朝沐,这任谁都联想不到一起,从外貌名字各个角度来看,朝沐的身份都清清白白,抛头露面的事,这一伙儿里还真就她最合适。

“我、我弱啊!”朝沐慌乱地表示:“我才炼罡境,出意外怎么办?”

燕来翻了个白眼:“青杭大城法度森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能出什么意外?”

朝沐愣怔地看着他:“可现在要去抢人家女儿的,不是我们吗?”

燕来惊了:“卧槽你怎么上来就想着明抢啊,你犯罪指数很高啊姐妹!”

“那林岸风……”朝沐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和燕来不在一个频道上:“那、那怎么带林星辞回来啊?”

燕来看向林恬,朝沐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这位林府大管家的身上。

林恬长出了一口气,叹道:“六天后,大乐典,林岸风将会公开拍卖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那就是……他的亲生女儿,林星辞!”

群星羞见的美人,世所无双的珍宝,年仅十六岁的林星辞将作为一件商品,被她的亲生父亲公开拍卖!

朝沐震惊地看着林恬:“丧心病狂……这种事……”

朝沐的父亲早已疯入膏肓也就罢了,可林岸风贵为天下首富,又怎么能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那不是我们该去深究的。”燕来掏了掏耳朵,目光平静:“这世上脑袋有坑的,多着呢。”

朝沐半晌才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燕来:“所以,我是要去……买下林星辞?”

“对,没错。”燕来说到这里,又偏过头看向林恬:“钱得你出。”

林恬摇头:“拍卖的具体形式我还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不是用银钱叫价的。”

理所当然,林岸风是天底下最不缺钱的人,他拿女儿去换的,绝对不会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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