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雨泠并不蠢。

当周围的气氛在那句话喊出来之后瞬间凝固的时候，她就意识到——

乐子大了。

这让她又想起了白云飞之前说过的话，云起，这把剑，可能比白云飞本人都有名。

她现在觉得……可能白云飞并没有说谎。

不过这已经不是重点了。

大堂里的气氛越发诡异。

不管是打架的还是抢劫的，全部都停下了动作，如同见鬼一般盯着她手上的剑，甚至是柜台后面的胖子，都一脸呆滞得如同见到了神仙。

趁这个时间，顾雨泠打量了眼周围。

她和锦叶离大堂大门还有点距离，中间挡着好些人，如果硬冲出去……就算锦叶武功了得，说不定也保不住她，这个方法不可行。

而其他摆脱危机的办法，都涉及到一个重点——他们为什么看到这把剑会有这么大反应？这把剑究竟代表什么？

“云……云……云云……是云起？！”最终，还是胖子打破了大堂中的气氛，他震惊地指着顾雨泠，惊道，“没错了！绝对是云起！！这天下还没有人能打造出第二把仿制的云起！！这绝对是那把真货！！姑娘……姑娘你是想典当这把剑吗？！你想要多少？！十万两？！不不……一百万两？五百万？你想要多少！！我们都可以给你！！”

顾雨泠：“……”

淦。

乐子真的大了。

胖子这番解说虽然让她明白了当下情况，但也让她和锦叶变得更加危险了——一个专业鉴宝的人说出的话肯定更具有权威性，绝对比刚才不知道谁一嗓子吼出来的值得信服，而他都这么确定这玩意是正品了，如果真是个宝贝，那么究竟会有多少人盯上他们，就成了个未知数。

到此，顾雨泠反而还冷静下来了，表情十分沉稳地开口道：“我可有说过要典当这把剑？”

“不不不，是我们想要这把剑，”胖子就更激动了，“姑娘，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我们云霞钱庄给得起的，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愿意把云起给我们！只要你愿意！”

“好，想换这云起？”顾雨泠直接甩手把云起丢给了锦叶，态度要多拽有多拽，“我想要这整个江湖，你们敢跟我换么？”

场面再次陷入了沉寂。

她这都不叫狮子大开口了，她这是眼中有星河。

谁都能看得出来她完全就是在耍人，但她如此态度，反而让众人有些看不穿了。

——顾雨泠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连本姑娘的东西都敢抢，你们可真是胆子不小。”微微调整了一下表情，沉下脸来，顾雨泠继续道，“知不知道本姑娘身后的人是谁？”

从刚才她能那么轻易被人抢走东西这点，估计大部分人就能猜出她没武功了，拿自己来做幌子显然不成，所以她打算搬背景来忽悠了，最好是让那些有心思的人不敢动手，这就算达到她的目的了。

而且严格来说，她背后是白云飞……这一说法也不算打肿脸充胖子。

不需要忽悠这些人太久，只要唬住他们一会，让她和锦叶安全离开这里便可。

而那些人也真被她给糊弄到了。

当然，不可能单靠她一句话就成功达到这个效果，那把云起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能得到这种江湖神兵的，肯定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就算并无武功，能表现出如此有恃无恐之态，想必背后倚仗不小，这种情况下若是还想动手的，可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水平了。

再差……不能在这种大众广庭下动手——刚才场面混乱的时候还可以浑水摸鱼，现在都安分下来之后，再动手的话就成众矢之的了，不仅落人口实，以后被人寻仇也极易寻找目标。

其他人都是心思各异，顾雨泠却是快撑不住场面了，见其他人没反应，她干脆以蕴含三分不屑三分不满四分高傲的态度冷哼了一声，然后转身便向外走去：“锦叶，跟上。”

——连锦叶都被她这种气场给糊弄住了。

倒也还是反应得快，冷着脸应了一声，挑起地上的白布裹住云起剑身，便跟上了顾雨泠，浑身透露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或许是顾雨泠的忽悠攻势起了效果，两人这次离开并没有任何人尝试阻拦。

不过哪怕是在离开了当铺之后，周围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也没有丝毫减少，反而有越增越多的趋势，估计是刚才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他们现在如同变成了一个行走的宝箱怪——打倒了就能爆屠龙宝刀的那种。

这让顾雨泠觉得有点压力山大。

所以为啥白云飞还没回来？！他剑快没了啊！

“哟，怎么突然这么热闹了？”就在顾雨泠想到这茬的时候，白云飞的声音正好从身后飘了过来，转头望去，他正和一名紫衣女子向这边走来，“怎么这么多人在盯着你们，你们干啥大事了？”

没等顾雨泠说话，锦叶就抢先一步回答道：“回主子，姑娘刚才带着云起去了当铺。”

之后，他便简单把事情经过与白云飞说了一道。

他是希望主子在知道这件事之后能批评顾雨泠一顿的，这姑娘的危机意识太差了，本来就毫无武功，手里还拿着一把足以引起江湖震荡的神兵的情况下，还能在形势明显不对劲的时候悠悠地在旁边看戏，这本就不应该。

简单点说，刚才的危机完全是可以避免的。

就算这姑娘临场反应做的不错，但糊弄别人总归是下下策，没有实力撑腰，若是给人捅破了谎言，下场可能会更加凄惨——单凭他一个人，真的没法做到对付整个大堂那么多江湖人。

然而……

“干的不错啊，”白云飞接过锦叶手上的云起，微微一笑，“我就说这把剑比我出名吧？是不是把那群人都看傻了？”

锦叶：“……”

他开始有点怀疑主子是不是中邪了。

这难道是重点么？

好在顾雨泠的关注重点还没歪，她至少是知道自己惹了祸的：“抱歉，我的锅。”

锦叶想的那些，她也想到了。

如果锦叶第一次劝她离开的时候她就走，这次危险本可以避免的。

别的不说，若不是锦叶反应快拦住了那个抢劫的女人，说不定她就要背大锅了——把死党的武器给弄丢了。

这次的确是她错了，而且犯的错还不小。

而且，她也确实没想到那些人居然会对一把剑热衷至此，仅仅是一把剑而已。

这又是她目前难以理解的一个现象。

白云飞余光打量周围一圈，笑了笑：“没事，他们没机会的，不用管，下次注意点就行了。”

杀人夺宝这种事情在江湖上确实不少见，不过至少在明面上，大部分人还是能装得像个正人君子的。现在这种人多的场合，他们反而安全。

而且就算云起被抢走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想夺回来永远都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是他的东西，谁都拿不走，这是他的自信。

还有顾雨泠那些举动，他也能理解。

顾雨泠是刚从现代穿越过来的，满打满算才在这里生活了不到半个月时间，甚至完全没接触过江湖，更别说江湖上的种种规矩与习惯了。

就和所有暗影一样，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们总是需要一段时间来让自己从现代人逐渐变成古代人的。而现在，顾雨泠显然还是现代人。

她现在还在用现代的思维思考着接触的一切事物，并不了解这边的事情，并不清楚现代与古代之间各种价值观的差异，也并不理解剑对于江湖人的意义。

在一般人眼中，可能剑就只是一把武器，坏了再换也没什么。但对于大多数江湖人来说，剑，相当于他们的第二条命。

这种感情有点类似于纸片人对于死宅的精神食粮地位，但要深得深得深得多，其实并不仅限于剑，只要是常伴其身的武器，其意义都十分重要。切磋死斗，只要不是主攻肉搏的人，一旦没了武器，就相当于平白失了至少一半的实力，这绝不是夸张说法，可想而知武器对他们有多么重要。

而对于神兵而言，则又是另一种概念。

兵刃的区别多在于材料与锻造水平，但再过如何相差也不会太大，这个世界不是仙侠，也不是说拥有一把神兵就能武技飞升，说白了，其中更多的还是象征意义。

剑，确实是江湖中极其普遍的存在，不过同样为剑，作为神兵之一，云起却是性质不同的存在。这就好比现代的汽车，只要提到车，可能绝大部分人想到的都是能大批量产的普通汽车，但你要能用非常随意的语气说“我买了辆车”然后紧跟着开出来一辆布加迪威龙，那反应肯定不一样。

而在古代，在江湖，于某种层面上来说，抢劫这一行为是合法的——只要不被发现。

所以他们会盯上神兵就很好理解了。

但说到底，布加迪威龙再牛逼、零百时间再短它也只是一辆车而已，同样，绝世神兵就算再好再强，它终究也只是一把兵器。

所以早已经习惯了云起所带来的影响，白云飞其实对顾雨泠的举动半点谈不上生气，只是有点好笑，和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嘚瑟。

……好吧，他可能就没法对顾雨泠生起气。

“你确定？”然而顾雨泠还是对这件事十分在意，“我们就什么都不做？”

感觉周围至少有一半的人盯上他们了好吧？

“不用，真有谁手痒的我来对付就行了。”白云飞拍了拍她的肩膀，随意道，“以前都是你帮我擦屁股，现在该换我帮你了。”

让她最快的适应这个世界的方式，并不是由他去告诉她这个世界怎么怎么样，而是让她亲自去体验这个世界，不管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就好比这次事情一样，这是每个暗影都会经历的情况。

他们或许会因为试错而付出代价，但只要不是丢掉命，都会让他们更快的适应这个世界的冷酷与残忍。温室的花朵总是更容易凋零，白云飞并不打算给顾雨泠铺好所有路，他只打算在她小心翼翼试错的时候在身后给她收拾烂摊子，能达到锻炼她的目的，又不至于让她受到太大伤害——就像当初她对他做的那样。

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但他仍然清楚的记得，在曾经高中时期，每次他跟人打了架之后，顾雨泠都会在他身边忙前忙后帮忙处理后续影响，给老师求情、给人赔礼之类的——明明每次都是一脸不耐烦，从头骂他骂到尾，却没有一次袖手旁观过。

……好吧，这可能也不是为了锻炼他。

但……反正他挺感动的，能有这么个不嫌弃他的朋友。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他就暗暗发过誓，如果以后有能力了，一定不会再让顾雨泠被欺负。

很幼稚的誓言。

不过他打算一直履行下去，就从现在开始。

顾雨泠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会。

“恶心。”

“……”

刚升起来的一点兄弟情义气氛就被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