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螟蛉结束了在山中的几天修行，回到了自己的村子。

刚踏进村门，他就感觉不对劲。村子里到处是用白布捂住口鼻的族人，还有些其他种族的妖怪在房屋间穿梭着。

他正走着，一位行走在道路上的族人突然直挺挺地倒在了他的脚边。螟蛉还来不及惊讶，就有几个妖怪将这个族人抬走了。

接着，又有几个妖怪迅速将他架起来，把他移到了别处。

螟蛉感到莫名其妙。他生气地踹了踹抱住他的陌生妖怪。

奇怪的是，那个妖怪并没有生气，而是微微摇了摇头。

此时的村庄虽是人头攒动，却静谧得可怕。

不过，年幼的螟蛉很快将这些奇怪的见闻甩到脑后。回到家，他开口喊道：“父亲，母亲，我回来啦！”

回应他的是整间屋子的寂静。

螟蛉寻遍了每个房间，却见不到父母的身影。

他感到一丝慌张。

终于，螟蛉在院子里找到了父母。他们正在院子里堆放着枯木、稻草之类的杂物。

“母亲，你和父亲在整理柴火吗？”

螟蛉感到奇怪。以往，这样的活计都是父亲单独做的。

母亲听到儿子的呼声，抬起头来。

螟蛉发现她的脸庞呈现着惨白的颜色。她想要上前询问，却被母亲拦下。

“宝贝儿，别过来！”母亲将手中的一捧树枝递到丈夫的手中，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这几天的修行很辛苦吧？快回房休息吧，让我和你父亲好好干活。”

一旁的父亲则是一声不吭地忙活着。

他不敢抬头看向妻子和儿子。

“哦，好吧……”虽然心中充满了疑问，螟蛉还是听从母亲的话，回到自己的房间。

或许是连续几天的修行太辛苦了吧，躺在床上的他很快就睡着了。

父母仍旧在整理着树枝、枯草这些东西。

这些易燃的的东西。

熟睡中的螟蛉，不知道已经有大批妖怪守在他的房间外了。

一场席卷螟蛉族的瘟疫已经发生三天了，螟蛉对此却一无所知。

*

“老族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殿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捶了捶桌子，有些愠怒，“我会尽力帮助螟蛉族度过难关，您这又是何必呢？”

朔方山第78任门主，对面前这位老者提出的建议感到不可思议。

“回天无力了……”老者无奈地摇摇头。他此时也用一块白布捂住口鼻，咳嗽着说道，“咳咳咳……全族上下，除了一个前阵子去山中修行的后生，全都感染了。”

老者正是螟蛉妖族的族长。他摆摆手，脸上是绝望的神色。

“该死！”门主拳头紧握，为自己无法帮到这个妖族而感到羞愧，“枉我是一山之主，连一场小小的瘟疫都应付不了……”

“砰”的一声，她握碎了手中的茶杯。

“门主，门主……”族长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似乎是被门主的行为吓到了。他弯下腰捡起杯子的碎片，轻轻放到桌上，“你做得已经够好了。”

“螟蛉族上下，亲眼见到了你带领各族妖怪全力搭救，”族长长叹一声，“只可惜，天命不归螟蛉族，这场瘟疫不是你我可以扭转的。”

门主感到一阵语塞。

“所以，老族长您才会有这样的设想吗？”

“是啊。”族长此时竟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他挥挥衣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门主不必多虑了，这样的决定是经过全族讨论的。”

说完，他就要离开大殿。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望着这个年迈的背影，门主感到心酸，“要我眼睁睁地看一个妖族灭绝，我做不到！”

这个平日里强硬惯了的女人，竟大声哭了出来。

她为自己的无能感到自责，痛恨自己的失职让这场瘟疫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境地。

“年轻人，我再说一遍。”族长转过身来，安慰道，“你做得已经够好了。”

“我们已经发现规律了，死去的族人遗体具有更强的传染性。眼下，几乎所有族人都染上了这种恶疾，与其让大家的尸首成为祸害整个朔方山的存在，不如我们自己焚烧掉自己的身体。”

“我们一族不死不灭，只有用自焚这招来一劳永逸了。至于那个男孩，应该说他太幸运了吧，能够作为螟蛉族唯一的后裔存活下去。”

“但是，螟蛉族就此灭亡，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

族长再次摇摇头，仰天长叹一声，大步离开了大殿。

留下了门主跪坐在地上，任由愧疚的泪水濡湿了胸前的衣物。

这时，一个身着长衫、手持短剑的小女孩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一蹦一跳地走到门主的身边。

“师傅，你怎么哭了……”女孩见门主独自坐在地上流泪，感到奇怪。她上前用衣袖为门主拭去泪水，用稚嫩的声音安慰她，“师傅，是不是那个老头子欺负你了？我帮你去教训他！”

说着，她撸起袖子就要跑出大殿。

“梓辛，别胡闹！”门主拉住女孩。认真地盯着女孩几秒后，门主将她拥入怀中。

“你的青汐剑呢？是不是又偷懒，没有练习？”擦擦泪水，她问梓辛。

“我放在书房里了……先不说这个，师傅，你在难过什么呀？”

门主一把抱住梓辛，似乎是找到宣泄情绪的窗口。她大声哭喊道：“螟蛉族就要灭亡了，这都是我的错！”

“螟蛉族？灭亡？”

梓辛感到不解。一直跟随师傅闭关修炼的她不懂外界发生的事。她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用那双重瞳疑惑地看着一脸哀伤的师傅。

“这个妖族，就要自焚而亡了！”

“自焚？那不就是自杀吗？师傅，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在内疚什么呢？”小梓辛越发不解了。

门主不再向她解释，只是抱着她不停地抽泣起来。

*

次日，从睡梦中醒来的螟蛉被几个陌生的妖怪带离了家。看着最爱的儿子被带走，父母却并没有感到愤怒；相反，他们欣喜地目睹了这一切，尽管儿子着急得大哭大喊。

当晚，螟蛉偷偷赶回村庄，却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螟蛉族所有妖怪都葬身火海。

昏迷后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被一个叫花霄的狐妖带回了住所。

螟蛉族灭族这件事的真相，也被封存了起来。

唯一知情的第78任门主，也将这个秘密带到了地下。多年后，只有极少数的妖怪知道这样一件事：某个夜晚，一个叫螟蛉的妖族集体自焚而亡，只留下一个后裔下落不明。

包括后来继任的门主梓辛在内，没有谁知晓他们自焚的原因。

这件事就这样被封存在了历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