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问了一圈了,除了“燕来”算是相识,其他两个被他带出城的女人都无人认得,她昨夜特意去查看了陈浩的府邸,后室积灰,早就无人使用,谈何金屋藏娇?
先是一城太守贩卖私盐暴毙,紧接着便是偌大一个乙秩宗门满门覆灭,隔日,一个十里八乡有名的混混便带着两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赶在自己抵达之前偷偷出城……
这里面肯定猫腻!
能够团灭静花庭的,肯定是高手,说不定便是踏云境的大人物,这样的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城,又何须伪装,所以那偷偷出城的,必然不是凶手。
如果是静花庭的幸存者,那更没有道理,歹徒行凶,最是他们应该找南灵司寻求庇护的时候,没有理由躲着自己。
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两桩案件的知情者,念及那个叫“燕来”的乃是附近有名的下九流,最有可能走的贩卖情报通风报信的勾当,指不定当时引陈浩出城或是带凶手上静庭山的便是他!
几个颇有些资历的捕役就跟在奢飞雪的身后,看着这位总司的行督大人脸色阴沉的样子,不禁都有些惴惴不安。
昨天傍晚,在薛城干了十几年的老捕司张平虎就这么被轻描淡写地革职了,绣云服并着弩匣都被收归上缴,一辈子的前途算是毁了大半。
以前也不是没接待过青杭城总司的大人,但哪里遇到过这样的硬茬,换作以往,奢飞雪这样冰雪美人,指不定还得让几个年轻捕役春心骚动,但现在,这些人连抬头看她一眼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白衣轻动,奢飞雪转过身看向这些协灵办的捕役,冷声道:“静花庭门人的尸体呢?”
一名老捕役连忙上前恭声道:“大半在协灵办后衙,还有小半放不下的,在县署里摆着。”
薛城是小城,按照规模,其实置一县令就足够了,只不过古往今来这里都是兵家要地,因此自唐国打下洛水州起,便在薛城常设太守位,独立于梁河郡守管辖之外。
令人感慨的是,在樊九卿横空出世之后,汽船开始普及,所谓兵家要地的战略价值已经大不如前了,“薛城太守”其实实权与县令无异,陈浩年近五旬被调任至此,仕途也算是走到头了。
奢飞雪昨日傍晚抵达薛城,连夜查看了太守府与静花庭宗门的行凶现场,今晨天亮,又马不停蹄地沿街盘问关于燕来等人的情况,直到此刻,才问起关于尸体的情况。
情理来说不该如此,考虑到尸体腐烂的可能,查验尸身应该尽早去做的,可奢飞雪作为资深行督,却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尸体一样。
原因倒也简单,静花庭的周游境能有多少能耐,奢飞雪约莫是清楚的,踏云杀他们,与屠猪杀狗无异,尸体上根本看不出什么。
“和名册对比过了吗?可有缺漏?”
“少八个。”老捕役擦了擦头上的汗:“静花庭掌门莫子衣,还有六人月前下山巡诊,这是静花庭每年的例事,协灵办有备案的,剩下一个找不着的,是个年轻弟子,叫瞿英。”
“瞿英……”奢飞雪狭目微眯:“男女?”
“男的。”
奢飞雪缓步走到城门边上,伸手扶着石砖,食指轻轻地敲着墙壁。
陈浩的夫人女儿,月前被接去了青杭城;
陈浩偷贩私盐,在无人目击的情况下暴毙于城门;
静花庭一夜覆灭,掌门与一个年轻弟子不见踪影;
隔日,燕来带着两个女人离开了薛城,称是陈浩私藏的娇娘……
“陈浩没有贩盐,有人想让他污死。”奢飞雪眯着的眼睛里闪动着思索的神色:“他的妻女被人劫持了。”
一众捕役全都愣在当场,啊,这……这陈太守的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
这并非结论,仅仅只是奢飞雪的一个猜测而已,但令她在意的是,这个推测的由来,似乎是有人在刻意提醒她。
奢飞雪现在还拿不出证据来证明陈浩是冤死的,仅从妻女失讯与离奇暴毙来看,她或许还没法得出这样的结论,可如果和后两件事放在一起,陈浩这看似直白的暴毙便带上了不少阴谋的味道。
“那个燕来,正巧是带着两个人出城的……”
老捕役忍不住插了一句:“那瞿英是个男的。”
奢飞雪懒得去解答这种困惑,城门署见到协灵办腰牌,本就没有详细检查,男扮女装浑水摸鱼再容易不过。
收回了敲着食指的手,奢飞雪轻轻按上了自己的束腰,越思索,她冷漠的脸上便越发多出几分危险的气息。
那个男人,他在挑衅我。
燕来,这个捕役们口中的泊河镇算命下九流,莫子衣与瞿英此刻极有可能就在他身边,他要了协灵办捕役腰牌,却特意向城门署官兵提及了自己所带的女子是陈浩偷藏的娇娘,他在提醒自己,静花庭与陈浩被杀一事,很有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刻意留下线索,是在引诱自己追过去。
指肚摩挲着腰间“雪停”的鞭柄,女人微微勾起唇角,冰冷的眸子里像是燃起了某种异样的火光。
“大人……”捕役小心翼翼地说道:“追吗?”
奢飞雪冷声道:“薛城往青杭方向,沿路可有民驿?”
“没有,官道不过二百四十里,城中马行足够往返。”
“莫子衣堂堂踏云,刻意隐没踪迹,必是受了重伤,他们走不……”奢飞雪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今日廿几?”
老捕役恭敬回道:“廿二。”
细眉皱起,奢飞雪远望向城外远处,耳畔隐隐约约,似乎能听见汽笛尖锐的鸣叫声……
今日,青杭大城四港皆开,来自楚夏两国的船队将通过屈江与东离两条运河驶入青杭,满载着奇珍宝物,为九天后的“大乐典”做准备。
“这也是有意的吗……”奢飞雪喃喃自语。
“大人?”老捕役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还追吗?”
“不必了。”奢飞雪冷笑一声:“我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