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一脸菜色,不想说话了。
白霜噗呲一声笑了,笑声短促而尖细:“嘻嘻!”
这时,金壬申将请帖看完了,他伸手递给高子,同时说:“这是给师叔母的。”
高子接过手都没看一眼,直接塞到白霜手里:“给你的。”
然后,他起身,绕着黄鼠狼的周身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最后停在它的身后,黑着脸,压低声音说:“上一个敢来这地头偷东西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你想想,我会怎么对付你!”
这只黄鼠狼胆小得很,被高子一吓,“噗”的一声,当场又放了一个臭屁。
高子一脸郁闷,捏住鼻子往后退,在内心承认,他是没辙了。
趁着这个机会,黄鼠狼马上变回原形,从地面上飞窜而过,跳出门槛,一溜烟逃走了。
白霜看完请帖,神情欢快地对高子说:“黄先生家这个十五月圆夜要举办一个寿宴,他请我们去赴宴。”
高子露出苦瓜脸:“一只我都受不了,更何况一家子的黄皮子走兽。”
白霜睁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眼神好像在说:“去吧,去吧。”
几秒后,高子败下阵来,他抹了把脸,小声嘀咕道:“历来最难消受美人恩……陪你去一趟就是。”
白霜捂着嘴笑了。
高子摸着下巴,琢磨着带几个口罩才够用,那可是一窝的黄鼠狼,味道不要太冲。
旁边的金壬申几次张口又闭上,这时终于找到说话的时机,连忙道:“师叔,你忘了。我刚跟你说的,师父失踪了。”
“不要紧,不要紧。师兄那个人,不说一声就消失是常有的事。”高子没放在心上,还在想口罩的事,干脆带一打算了!
“可是,这次不一样。师父房里像被打劫过一样。”
“他向来乱放东西,房间如狗窝。”
“可是,周围有打斗的迹象,地上有血迹。”
“打斗?要不就是施法,要不就是练功。血多半是黑狗血。”
“可是,跟着师父一起失踪的还有,招妖幡!”说到最后三个字,金壬申急得喊了起来。
高子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光似乎要把他的心思都看透,轻声说:“那也没办法。被他带走了就带走呗,你找我也是白搭。”
“招妖幡”的作用如其名,是能号令世间一切妖怪的一件超级法宝。原本保管在他们师门那里,有它在,所有的妖怪不敢轻举妄动。
对于他师兄的失踪,高子不是很在意。师门的招妖幡遗失了,他也是漠不关心。
金壬申听到这话,一脸失望。可他还是留了下来,坚持要说服高子,出山去寻找他的师父,还有找到招妖幡。
可谁都能看出来,这纯粹是白费功夫,就像高子自己一开始说的,完全是“白搭”。任凭金壬申说再多,他也不加理会,只知道喝酒吃肉,过他的逍遥生活。
***
到了十五那天晚上,高子带着白霜去山里赴一场黄鼠狼举办的宴会,金壬申也跟着去了。
途中,金壬申照旧苦心相劝,高子铁了心肠,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还摆手让他不要再提这件事,不然就要踢他屁股,把他赶走。
白霜劝说:“我看你不如放弃。”
金壬申道:“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白霜笑道:“想要金子裂开容易,想要改变人的心思——难,难,难!”
翻过山的另一头,他们到达黄鼠狼群住的乱石洞穴附近。
乱石洞穴隐藏在一片叶丛茂密的树荫底下,旁边是一片空旷的平地。
平地上用竹子搭了个非常小的戏台,还没有一个人高。
戏台前摆着十几张掉漆的红色方桌。红桌的四个方位摆着或是瘸腿、或是歪斜的长条凳,怎么看都像是刚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
除此之外,空地上就什么都没有了。
今晚的月亮很亮堂。月光给地上摆放的桌凳镀上一层白金色的清辉,也把凳子上坐着的各个宾客的模样照得清楚清晰可见。
它们穿着半新不旧的衣服,头部却是动物的模样。
一眼望过去,大多数的客人都有着一双冒着寒光的黑色眼睛,长长的鼻子,裂开的嘴巴里尖利的牙齿外露,舌头饥渴地舔舐牙齿。
客人们打量高子和金壬申的目光,像在品评食材的优劣。
高子无视掉它们的目光,大大咧咧地在一张空桌旁坐下,说:“幸好不是在黄鼠狼洞里,我准备的口罩都不用拿出来了。”
说完,他抬手,招呼白霜和金壬申过去落座。
白霜依言坐下,笑吟吟地跟高子闲聊。
金壬申眉头轻蹙,在高子的另一边坐下。
他只顾着警惕周围的妖魔鬼怪,没注意即将要坐的那条凳子缺了条木腿,结果屁股下的凳子一歪,他“哐当”一声摔了下去,半天才再爬上来。
此次摆宴的主人假托“黄先生”之名,其实是一只活过了百年的老黄鼠狼。
老黄鼠狼坐在主桌上,手里拄着根拐杖,正眯眼看着戏台上的一群小黄鼠狼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准备表演。
突然,一个黑影从草丛中飞窜而出。
等它跑得近了,借着月光,高子才看清楚——又是一只黄鼠狼!
它一溜烟跑到黄先生的旁边,附耳嘀咕了起来。
旁边的金壬申好不容易坐稳了。
他转过头,压低声音对高子说:“师叔,周围的这些都是快要化形的小妖怪,等他们修成人形,将来是会害人的……”
这时,那只跑过来的黄鼠狼嘀咕完了,调头往回跑。
黄先生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扬声高喊,压过了金壬申的声音:“抱歉了,各位。今晚的寿宴恐怕是要取消了。”
高子手一拍桌子,仰天长叹说:“我就知道,对妖怪举办的宴会,果然是不能抱有期待。”
正巧,往回跑的那只黄鼠狼路过他们这一桌,白霜侧头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黄鼠狼停下脚步,转过身立了起来,两只耳朵低压,声音失落地对她说:“哎!一不小心,厨子被吃掉了。”
“哼,我就知道,你们果然是要害人的。”金壬申一拍桌子,一脸“果然不出我所料”说。
那只黄鼠狼眼神奇怪道:“这跟人有什么关系?厨子是一只山猪!哎,都怪我,没有看好它,让前来赴宴的客人给吃掉了。”
想到那个客人,黄鼠狼害怕得浑身抖了抖。
在听到“宴会取消”这几个字,高子已然变得十分失望。
黄鼠狼后面说的这些,他都没兴趣听,起身就要离开,说:“既然这样,那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回去做东西吃。我都饿坏了,还专门空着肚子等这一餐……”
白霜拉住高子说:“等等。”她想了想,转头对黄鼠狼说:“没了厨子再找一个就是,没必要取消寿宴。我可以帮忙,帮你们把菜都做出来。”
黄鼠狼眼睛一亮,点头说:“那实在是太好了。”
有了新的厨子,寿宴继续进行。高子只好坐下去,偶尔抽口烟,发着呆等待。
白霜起身离座,跟着黄鼠狼去厨房帮忙。
金壬申看着白霜脚步款款地跟着那只黄鼠狼离开,转头对高子说:“师叔,人妖总归是殊途。师叔母虽然是很好,但……”你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时,周围突然变得喧闹起来,客人们议论纷纷,说的内容都大同小异,离不开这一个意思——“它怎么来了?”
它是谁?或者说它是个什么东西?高子摆手示意金壬申打住,吐出一个烟圈后,眯眼说:“哎,躲到深山老林里也不得安静。”说完,他下巴一扬,对金壬申说,“小子,替天行道就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