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和歌。

恍惚之间,月久眠闻到了一种幽远却又莫名地香、艳的奇特花香。

彼岸红莲花的味道。

她回想起来,以前也曾经收到一盆彼岸红莲,但是没有养多久就枯萎了,她还一度为此黯然神伤,所以对这个味道有一些熟悉。

歌声如伴在耳。

平静的歌曲,听起来像是陷入永恒之中。没有任何歌词,只有好听的曲调,这却是月久眠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曲调。

谁在唱歌?

她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是凹凸不平的天花板。

这里应该是某一处洞窟,上面全都是倒吊的钟乳石,不时有水滴自上方掉落,敲碎了细碎却莫名地回响的单调声音。

我怎么会在这里?

月久眠愕然地坐起身体,没有想到手掌往下一撑,却撑在了一片花海之中。

入目处,尽是一片赤红。

红的花开满了洞窟,连墙上都有,而在不远处的彼端,红色的身姿婷婷玉立,歌声正是她从那处传来。

她是谁?

月久眠警戒起来。

但是,她手中没有兵刃在身,身上也只有单薄的衣物,等同于手无寸铁,而且她不认为打得过对方。

她连一丁点气息波动都感知不到。

就像是已经和天地融为一体,她即是天地一样。

只有两个可能性,其中就是彼端的女性只是普通人。

但这并不可能,月久眠不认为一个普通人能够从九重红莲宫把自己无声无息地带走,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是眼前也是一位得道灵仙,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释清楚。

终于,一曲唱罢。

红衣女性回头过来,极具侵略性的美貌,不容置疑地印入眼底。

就算月久眠是女性,也不禁被那无机质,几乎是经过人工后天加工的容貌而惊艳不已。

太漂亮了,尤其是那有如红玉的眼睛。

月久眠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人,漂亮得不像是人──对,不像是,缺少人应有的烟火气或是说是生气,就像是由玉石雕成,永恒不朽的存在。

“你……是谁?”

月久眠缩起身体问,本能在畏惧眼前的女性。

“红莲,我的名字叫红莲。”

女性笑了笑,看起来相当温和。

那一抹赤红的眼影让她平添了几分诡异的艳丽感,红玉般的眸子里流光洋溢,像是一个火焰的漩涡在不断回转、回转,下一刻就要有火焰从中汹涌而出,吞噬月久眠的身体般。

“你,是玄阴之体呢。”

女性咯咯地笑着,“在这个世界,玄阴之体,没有价值。”

“……”

月久眠不知道如何应话。

对方能够一眼看出自己的体质,她倒不意外,只是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说这个。

“别害怕。”

曳着红裙在地上发出细碎的磨擦声,名为红莲的女性踏着赤足一步一步走来,裙摆荡起了一大片的花瓣,美得如梦似幻。

太不真实了。

如堕梦乡一般,月久眠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清醒。

“你,在他身边待久了,也习惯了我们的气息了啊……你比其他表现要好上许多,要知道九剑仙在我面前,也吓得直打颤呢。”

像是发现什么新奇事物一般,红莲蹲下身体来,伸手轻抚月久眠的俏脸。

那纤长的手指触感略显冰冷,但并非完全没有温度。

月久眠默默忍受对方的手在自己脸上抚来抚去,惊觉自己真的没有太过害怕。她也不知道原因,会是因为洛北曾经说过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自己吗?

“你知道他是谁吗?”

红莲索性坐了下来,亲和地笑了笑。

月久眠莫名觉得眼前的女性可能并不可怕,但心中的警号却响个没停。

“……某一位魔道的帝君?”

等等,帝君?

月久眠才回答完,忽然想起一件事。

眼前的人自称叫红莲,以前有一位帝姬就叫红莲,但后来不知所踪,她该不会就是红莲帝姬了吧?

“魔道帝君?”

红莲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她笑得很开心,前仰后翻,甚至猛拍地板,甚至笑出泪来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吗?

月久眠皱起眉头,如果对方不是一位高手,她很可能就忍不住要出言嘲讽了。

“帝君?才不是那种玩意啊……怎么可能是帝君呢?那群半步飞仙,岂能比得上我和他呢?”

终于笑完后,红莲边拭泪,边摇头说。

“你……是红莲帝姬吗?”

“你觉得呢?”

红莲咯咯直笑,没有正面回答。

但是,连帝君都不放在眼里的态度,也许是在侧面印证这一点。

“你,见过飞仙吗?”

红莲忽然好奇地问道。

月久眠摇了摇头,“如前辈所见,我不过是不能修练的玄阴之体啊。”

“玄阴之体可以修练,只是你们都不懂而已。”

红莲帝姬站起身体来,嘲讽地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的人,还非常愚昧……但也确实有趣,有趣到我欲罢不能……只是,我无法再次经历一次就是了。我啊,太无聊了啊,活了几千年。”

活了几千年?

月久眠吓了一跳。

红莲帝姬是横空出世的人物,尽管已经达度劫期的人物也有数千的岁月,甚至上万岁,但是一个横空出世,以无可匹敌天资修练成帝姬的人物,怎么可能已经活了几千年?

要知道寿命是和境界成正比的。

红莲帝姬成名一战,她才金丹期,距今也不过是数百年之数,如果她真的活了几千年,恐怕在未成名之前就已经死了。

“你一定很难理解吧?”

红莲摊开双手,转了起来,大大的袖子荡起一片又一片的花瓣:

“很难理解如此长久的时间里,人是如何不致崩溃的?”

月久眠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红莲转了两圈,突然蹲了下来,把脸凑至月久眠的极近距离。赤红的双珠就在月久眠的眼前,她突然产生一种自己就要遭此吞噬,被里面焰流绞碎的错觉。

“只有心死了,就不会崩溃了啊……所谓修仙,是要把人心修走,修成一潭死水……但到了最后,仙人们却发现这样很没有意思。丢失了死亡,在漫长的岁月里一天如一天,这真的等于活着吗?”

那样真的是等于活着吗?

月久眠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的一生只有十多年之久。

她很年轻,也很渺少,在动不动就数百年,甚至是数千年的漫长岁月里,不值一提,甚至连沙石都算不上。

这样的她,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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