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那双坚定而勇敢的眼睛，但也看见眼底下的淡淡不安。他忽然想到自己其实也没有了解月久眠，从来不知道她能够露出这种眼神。

不告诉她，她可能不会罢休吧。

洛北深深感受到这一点，有点烦躁地搔了搔脑袋。他个人是不想告诉月久眠的，除去了感情的原因外，更多是这样可以少去很多麻烦。

但，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了。

月久眠跟随自己奔波了这一段时间，她绝对有资格知道原因──不，洛北觉得这样子不对，仙人都是随性的生物，在对待凡间的人与物时候，总是缺少了一些应对活物该有的尊重。

他会想告诉月久眠，纯粹是因为对她有好感罢了。

洛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露出认真的表情，笔直地对着月久眠。可以看见月久眠的腰身挺直了许多，她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即将得到答案了吧。

“杨不杀，是你未来的夫君。”

洛北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一些沙哑。

把答案说出来之后，他的心情没有放松，反而紧张起来，因为月久眠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起来，瞪大的眼睛里动摇地震颤不已。

“……我未来的夫君？”

像是不明白自己听见什么一样，月久眠呆呆地覆述着。

好一阵子，洛北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因为眼前的少女已经变得摇摇欲垂，彷佛一触即碎，满布裂纹的玻璃。

“是的。”

洛北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把这两个字给说出来。

“我不能告诉你我怎么知道，但是你和他结婚后，诞下的女儿对我而言很重要。”

那一瞬间，月久眠脑海所有碎片都串联了起来。

她还记得洛北最初问她有没有女儿的事情，还记得洛北在得知之后露出的不信，以及他在得知道自己快将结婚时，突然又消失的事情。

对，然后呢？

然后，洛北突然过来抢婚，还让月家的护卫告诉她不嫁了。

不嫁给谁？不嫁给天剑门的林乘风，那是因为她和林乘风结婚之后，他要找的人就不会出生了。

这也可以说明，洛北为什么一直带他去找杨不杀。

也可以说明，为什么宵明会在那时候给予杨不杀肯定的答覆，肯定月久眠是来找夫君的。

当这一切都连通之后，月久眠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力气。

她腰弯了起来，身体一度往旁边左右摇摆，彷佛下一刻就要倒下一般。但是，她下一刻又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抬起了脑袋。

那眼神带着一种自欺欺人的渴求感。

“但是，杨不杀……是女的啊？我和她怎么结婚生子？”

“……所以，我怀疑可能还有另外一个杨不杀。”

对，他在知道杨不杀是女之后，就带着自己返回九重红莲宫，再次询问重莲是不是有另外一个杨不杀。

另外一个杨不杀，就是她未来的夫君？

坦白说，月久眠不感兴趣，也没有实感，更不知道洛北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又是为什么要让自己嫁给杨不杀。

“……不。”

月久眠脑海一片空白。

意识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体，像是害怕什么一般后悔。

“我不嫁给他！”

那一声咆哮回响于房间之中，刺进了洛北的耳中。

她从来没有如此大声说话过，也没有像现在一般如此狰狞地看待自己过。她就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一般，狠狠地瞪大眼睛盯向这一边。

“我不嫁给他，也不嫁给林乘风！”

说着说着，她就哭了出来。

泪水像是夺去她所有力气一般，她的气势不再，身体突然垮下，瘫坐了在地上。

“我以为……你愿意带我离开，愿意教我……会是我的希望……但是，你和我家里的那些人也是一样，你只是在利用我，只是在榨取我的价值……只是把我当成是一件货品。”

她边哭边说，楚楚可怜。

洛北起身走到她身旁，想要扶起她，她却像是被踏到尾巴的猫一般，往后挪。

她抬头看向洛北的视线又恨又怕，更多的却是一种空落感，彷佛支撑她的某种力量已经消散一空般。

“你们从来都不问……从来都不问……”

月久眠摇着头，曳着头发磨擦之间传来了细碎的沙沙声。

“不问我，是不是愿意。”

“我这一辈子从来……从来都没有自由过，从来……从来都没有像这几天那么高兴过。既然你一开始就是想把我嫁给另外一个人，为什么又要让我感受到这一切，看见这个世界，体验到那被尊重的感觉呢？”

给予希望，又再夺去。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那，肯定比第一次还要痛，还要痛吧？如果不痛，她为什么又会哭得如此撕心裂肺，为什么又要紧紧地抓住左胸上的衣服呢？

她恐怕不会嫁给杨不杀。

洛北突然明白到这一点，正如她不会嫁给林乘风一样。她也许身不由己，但是她愿意以生命为代价，去让身由己一次。

他也明白到月久眠在求为何物，不过是想要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罢了。

该死的，老子干了些什么啊？

就算他强逼两人成婚，但肯定会有那么一个瞬间……一个他移开眼睛的瞬间，而在那一瞬间里月久眠肯定会化为飞灰。

“我……对不起。”

洛北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道歉过了。

也不清楚自己心里被揪紧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这对于他而言其实已经有一些陌生了，他是个仙人。

但是，仙人依然拥有着一颗人心。

他还是能够感受到此刻自己有多么难受，也感受到月久眠是有多么绝望的。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抒发自己的心情，只觉得自己伤害了对方。换在是别人，他肯定不在意了，但是偏偏是月久眠。

要怪就怪他和她相处了那么几天吧。

她就像是那一块石头，投中湖里的一块石头，而洛北这个平静已久的湖面已经被掀动了。

一旦回想起那种感觉，就再也忘不了。

心，在痛。

心，也在悸动。

可恶！

你可是仙人！

你他马可是仙人啊，洛北！逆天改命，与天同寿的仙人，你在这里做什么啊！去他丫的任务，不嫁就不嫁，不回仙界就不回仙界，老子要月久眠留在身边！

洛北都快要忘记了。

他是仙人，是随心所欲的仙，也有足够的力量……凭什么就要被这个死任务给左右？老子有的是办法不是吗？

洛北啊洛北，你犯傻了是吧？

“我不应该决定你的人生的。”

洛北在月久眠面前蹲了下来，抓起她的手。

“你放──”

月久眠想要挣脱，却抵不过洛北的力量。洛北就这样抓住她的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你……”

月久眠有一些意外，稍微止住了哭势，连续眨了眨好几下眼睛。

“我说过没有人可以欺负你──当然，我的意思是不包括我，但我好像真的错了，所以先让你打一巴掌。”

洛北一脸苦笑，伸手控去月久眠的泪水：

“所以，别哭。”

月久眠一时有一些气结。

这都什么人？

还不准自己哭？

但是，刚才的满腔怒火，却因为洛北替自己拭泪的动作而消散了不少。他的动作是如此地温柔的，月久眠又想起这几天以来和洛北所经历的种种。

啊，这是她很宝贵的回忆。

她从来都没有像这几天开心过。

──从来。

洛北见月久眠的气势有所缓和，也知道打铁趁热，尴尬地搔着脑袋说：

“说实话，我一开始觉得没有什么……呃，就是说让你嫁给杨不杀的事情啦……但坦白说，我好几次都想把杨不杀给宰掉。”

“咦？”

月久眠眨了眨眼睛，“你、你怎么想把他给宰掉。”

“因为，他面目可憎！”

洛北咬牙切齿地说道，彷佛和杨不杀有什么深仇大恨。

见状，月久眠差点没有忍住笑出来。

这都是什么人啊？

她刚才真的很生气很生气，但现在被哄了两句，却想笑出来……自己会不会太好哄了啊？想到这里，月久眠又暗骂自己不争气。

“我可不好哄。”她说。

“那你想怎么样嘛？”

洛北翻了翻白眼，又见月久眠轻咳两声，说：

“你得罪了我，你得补偿才行。”

“得寸进尺了，是吧？”

洛北伸手捏了捏月久眠的鼻子，后者不满地捂住了被捏之处，皱了皱鼻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我不──”

“行，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想修练，我就来教你。”

洛北一口答应，打断了月久眠的话。

对，自己是仙人。

岂能被一个两个任务所束缚？

随心所欲，才能活得开心，如果他任务也完成得不情不愿，他就枉为仙人了。想要什么就想办法入手，而不是给自己各种理由将之推出去。

管他杨不杨杀，一边凉快去！

洛北算是想明白了，就算无法返回仙界又如何？回不去就回不去，他就是要把月久眠留在他的身边，不容他人染指。

咋的？

能奈他的何啊？洛北这才找回以前半步飞仙时期的自傲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