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涵对清儿,是真的挺好。或许是因为彼此都没了父亲,有种同病相怜之感。拿着林默涵送的上好茶叶,清儿很认真的泡了一壶茶,然后端到楼上,请李郎中品茶。

李郎中阴冷着脸,恶狠狠的瞪了清儿一眼,没有动桌上的茶。看着一脸怯生生的稚嫩的女孩儿,李郎中张了张嘴,却是如鲠在喉。

“下去吧。”李郎中说。

待清儿离开,李郎中才端起茶,很认真的品了一口。

确实是好茶。

上好的南国清茶,醇香、淡雅。

似乎很久没有喝过清茶了。

李郎中来到阳台上,目视南方,思绪飞扬。

楼下,隐约间能听到清儿哼唱的乡间小调儿,也不知小丫头遇到了什么开心事情。

空气中多了一丝凉气,略带一些潮湿。李郎中抬头看天,估摸着要变天了。子夜时候,一阵冷风吹来,雨水终于落下来。秋天的雨,淅淅沥沥,最是惆怅。李郎中从梦中醒来,呆了呆,起身下床。来到衣柜处,取出一条被褥。

一直来到清儿居住的房间外,轻轻推开房门,看一眼裹着被子熟睡的清儿,李郎中轻手轻脚的将手中被褥盖在清儿身上。

“先生……”睡梦中的小丫头,梦中呓语。

李郎中轻声叹气,离开房间。

正要回屋休息,却忽听得楼下响起敲门声。

眉头微蹙,李郎中下了楼。鉴于上次的麻烦,李郎中没敢大意,盯着房门,眼睛里微光亮起。

“李先生。”门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李郎中打开门,看到了脸色苍白的苏瑾瑜。

苏瑾瑜身上湿漉漉的,神色有些凄苦。看到李郎中,苏瑾瑜强笑一声,“修魔之人……果然厉害。”说罢,身子软软倒下。

李郎中上前一步,一把搀住了苏瑾瑜。

看一眼外面的蒙蒙细雨后漆黑的夜色,李郎中把苏瑾瑜抱起,进了东间。将苏瑾瑜放在床上,李郎中迅速检查了一下苏瑾瑜的身体,之后脸色陡变。

苏瑾瑜的体内,有一道诡谲真元,与当初导致清儿父亲死亡的真元一般。更甚至,这道真元,看起来比清儿父亲体内那一道,更强劲。

李郎中脸色阴沉而凝重,想起苏瑾瑜昏迷前的话,不由的低声呢喃:“修魔?”

……

翌日,晌午。

苏瑾瑜从昏迷中醒来,看一眼陌生的环境,又内视了一下自己的状况,发现自己体内那道真元虽然依旧活跃,但却慢了许多。想起昨夜事情,苏瑾瑜轻轻吐出一口气。

看来,这李郎中,不简单。

房门被人推开,李郎中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端了一碗臭烘烘的药。

苏瑾瑜眉头微蹙,想要坐起来,却是浑身乏力。

李郎中没有急急过来扶她,依旧慢腾腾的走过来,将手中的药放在床头桌上。“喝了。”

苏瑾瑜硬撑着坐起来,看一眼碗里的药。“什么东西?很臭啊。”

“良药……臭口。”

苏瑾瑜苦笑,忍着恶心,豪饮似的,将药灌下去,无力的靠着床头,看一眼李郎中,道,“我之前尝试了不少办法,都没能解决那道真元。”

“清儿父亲,便是因此而死。”李郎中低声说道。

苏瑾瑜本就苍白的脸色,多了一丝凄惨。“我……也要死了吗?”

李郎中不置可否。

“真的毫无办法?”苏瑾瑜追问。

李郎中道,“如清儿的父亲那样,我帮你暂时镇压那道真元,足以让你有时间活着回到家。之后,那道真元会暴走,你会立刻暴毙。”

苏瑾瑜愣了一下,“别无他法?”

“或者每日梳理经脉,误导那道真元,也许可以让你暂时苟活一段时间。但这段时间,你不能使用真元,不能过度劳累。如果处理得当,控制的好……”李郎中犹豫了一下,道,“我可保你再活半年。”

“说到底,就是必死无疑了?”

“人固有一死。”李郎中道。

苏瑾瑜有些讪讪,“以前,我也是极豁达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从不过于执着。只是,真正临死之际,又实在是豁达不起来啊。”

李郎中默然。

苏瑾瑜又道,“有事未了,总是不甘心啊。”

李郎中冷声道,“我对你的遗愿,没什么兴趣。”

“哈哈。”苏瑾瑜哈哈一笑,道,“看得出来,你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

“没有人喜欢麻烦。”

苏瑾瑜苦笑,呆滞片刻,总是不甘心,“强行压制那道真元,能让我回家,却会直接暴毙?”

“好比移山堵河,必成祸水。”

“每日梳理经脉,误导真元,能活半年……”

“好比引水分流,亦终无处可引。”

“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苏瑾瑜道,“先生可否随我回中土?每日帮我梳理经脉,保我活下去。”顿了顿,苏瑾瑜又道,“在下定有重谢。”

李郎中盯着苏瑾瑜,问,“去中土做什么?”

“中土回春堂,天下医者,仰望之地。”苏瑾瑜道,“那里高手如云,必当能救我。”

去中土?

如果判官都救不了你!旁人任谁都不成!

李郎中神情冷漠,摇头,“我没空。你另请高明吧。”

苏瑾瑜道,“我给你晶石……五千!”

“哼,你看我像是缺晶石的人吗?”

苏瑾瑜看了看李郎中身上洗得发白的长衫,道,“像。”

李郎中噎了一下,斜了苏瑾瑜一眼,“你刚喝完了药,千万不要动用真元。”言毕,转身离开。

正在捣药的清儿看到李郎中出来,关心的询问,“先生,苏哥哥怎么样了?”

“没得救了。”李郎中道。

清儿一愣,苦着脸道,“先生也救不了吗?”

李郎中沉默了片刻,点点头,上了楼。

多少年来,李郎中见惯了生死。如往常一样,李郎中坐在窗前发呆,欣赏着还在淅淅沥沥下着的细雨。

阴沉沉的天空上,有闷雷偶尔响起。

楼下厨房里,炊烟袅袅。

不消多时,清儿喊李郎中吃饭。

李郎中下了楼,正要走向餐桌,却忽然驻足。嗅了一下,猛然转身,推开了东间房门。只见苏瑾瑜躺在床上,嘴角涌出血来。

李郎中一个箭步冲上去,在苏瑾瑜周身几处穴道上点了几下,之后一手按在苏瑾瑜丹田处,真元涌入。

苏瑾瑜咳嗽了一下,又吐了一口血。看着神情凝重的李郎中,苏瑾瑜惨笑道,“我以为,稍稍动用一丝真元,打开储物戒指不会有事。”

李郎中闷声不吭,收了手,看着苏瑾瑜,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我……要死了吗?”

“是的。”

“我之前说,我有事未了。”

“我帮不了你。”

“帮我杀一个人。”

“爱莫能助。”

“我有家传至宝‘云间石’。据说,寻得高手,此物可打造成三尺见方的储物戒指。”

三尺见方的储物戒指,指的是储物戒指的容量。当今天下,一般的储物戒指的容量,也不过三五寸见方而已。足够大的储物戒指,绝对是行走江湖、历练修行的必备之物。

所以,云间石,是极品的天材地宝。

当然,除了云间石这般极品,还需要一个有能力的炼器高手来打造它,不然,就是暴殄天物了。

李郎中看了一眼苏瑾瑜手心里的云间石,眉头紧蹙。

想起床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李郎中明白,自己确实需要云间石。多年来,他也曾经苦苦寻觅云间石,却一直没能找到。此物,是有价无市。

略一迟疑,李郎中问道,“杀谁?”

“判官!”

李郎中一愣,看着苏瑾瑜,摇头。“我杀不了。”

苏瑾瑜惨笑。

是啊,他只是一个乡野郎中,如何能杀得了判官。毕竟,苏家和浩天宗悬赏十万,都没有人能杀得了判官。

大概是人之将死,脑子有些糊涂了。

苏瑾瑜叹一口气,道,“本来,我取出云间石,是想以此为酬劳,托你送我回中土。未成想,却是就要死了。此物……相识即是有缘,此物便送你了。”苏瑾瑜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本是苏家这一代最有前途的青年才俊,亦是浩天宗未来的宗主人选……”

“五年前,我与青梅竹马的姑娘定了亲,很快就要成亲了……”

“今年春天,那姑娘成了别人的新娘……”

“我师弟进入了天印堂,确定为浩天宗的下一代宗主……”

“我常常做恶梦,梦到判官,那个恶贼!总是冲着我残忍的笑……”

“请先生帮我一个小忙……哪天如果判官死了,去我的坟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记得带上好酒……南岳的‘山人醉’,味道是极好的……”

看着渐渐没了知觉的苏瑾瑜,李郎中心底压抑的厉害。

说到底,自己亏欠了她。

她的遭遇,皆因自己而起。

便救她一命,了了这桩因果吧!

只是,救下她,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回头,看到一脸戚戚然的清儿,李郎中把她推出房间,带上门。又回头,看着苏瑾瑜,掐动灵诀,霎时间,李郎中的脸庞,竟是变了模样,周身之上,亦是金光奕奕……

苏天澜!

我不欠你了!

……

半个时辰后。

李郎中脸色苍白的从房间里出来,看一眼清儿,又看了看饭桌上的饭菜,李郎中转身上楼。

“先生。”清儿叫了一声。

李郎中没有回答,依旧慢慢的拾阶而上。

忽然,他猛地弯腰,一口血喷出来,身子也软下来,竟是直接从楼梯上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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