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天气的突然恶化,路边铺子的店家们纷纷撤了摊位、关了门户。没几分钟,淋雨的街道上便空无一人。室内的火光盏盏亮起,像倒立过来的星空,细碎地点亮了黑夜。
雨还在下,居民们都藏在房间里享受着火焰的温度,无人留意窗口一闪而过的身影。
大码的布底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中,那人跌跌撞撞,狼狈地向前奔跑。他没跑几步,便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他顾不上滚了一身污泥,爬起来继续向前。
他在逃跑。
他拐过又一个路口,靠在路口的围墙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身后几十米远的地方,一个黑影正在向他奔来。他已经绕了很多弯,却无论如何都甩不掉身后那人。
他只做几秒钟的休息,便继续向街道的更深处逃去。
该死!是死路!
他张惶四顾,街道上空空如也,甚至连可供躲藏的垃圾桶都没有。他惊惧地回过头,看着身后向他步步走来的男人。
“你觉得你逃得了吗?不论逃到哪个城镇,你都跑不掉。”追了他一路的男人说话了,他的声音像今夜的雨水般冰冷无情,“别慌,只要你能把欠下的钱还回来,我们不会再刁难你。”
“开、开什么玩笑!”逃债者歇斯底里地吼着,“你们这帮疯子,我这辈子都不能还得起!”
逃债者警惕地看着对方,追他的人手里拿着黑色的长棍,天太黑了看不出具体是什么,但一定不是善物。“有借有还,天经地义,既然你这么说了,就不要怪我让你吃些苦头了。”追债人手里惦着黑色的长棍,步步逼近。
逃债者被逼到角落里,他近乎癫狂地喊着:“你不要过来!!”然而有什么用呢?职业的讨债者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我最后说一遍!你不要过来!!”
讨债者冷笑着,停在他的面前,将手里的长棍高高举起——
“砰!”
震耳欲聋的枪响压过滂沱的雨声,逃债人颤抖着手,他手里的手枪口飘出一缕灰烟。
这……是什么?追债者胸口一阵剧痛,他本能地用手去捂,却沾得一手猩红,温热的血抑制不住地向外喷涌,这一枪,意味着死亡。追债人晃了一下,倒在地上。
他虎口震得发麻,逃债人手一抖,枪掉在地上。纸上写的果然没错,这长得像火统的武器威力不同寻常,一枪下去即刻毙命。
他杀了人,用他偶然捡到的、无名氏赠与的武器。获得安全的狂喜与杀人过后的惊惧交织在一起,逃债人顾不上捡起掉落在地的手枪,便慌乱地逃出巷子。只留下一具逐渐变冷的尸体,与漆黑的雨夜融为一体。
……
这什么鬼天气,一点征兆都没见,倾盆大雨就浇到头上。什么“燕子低飞蛇过道,大雨马上就来到”,都是骗人的!
筱翼心里抱怨,脚下可一点都没闲着,她把书包垫在头上,向库尔顿家飞奔。
她只不过在外面多逗留了一阵,天黑了没回去,就招惹到老天爷了?就这?雷公电母气度这么小?
好不容易跑到城堡跟前,敲开城堡的大门,筱翼总算进入到安全地带。
啊啊……完全是落汤鸡了,糟透了。筱翼拧着衣服上的水,蔫蔫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现在只想洗个热水澡,换身干燥整洁的衣服,躺在床上睡觉。
然而现实总是和想象相悖,筱翼刚走上二层,还没拐进走廊,熟悉而违和的声音就惊得她一颤——
“滋滋滋——”
“铛铛!铛铛!”
“嗤——”
“滋滋——”
巨大的噪音从不同的房间里同时传来,电钻声、锤子敲打钉子声,一时间构成了美妙的装修交响曲。听者落泪、闻者悲伤,筱翼毫不怀疑再这样震下去,棺材里的住户一定都会爬出来告他们扰民。
她塞住耳朵、顺着声音、一把推开其中一处声源的大门——那正是她的卧房。“什么情况?!!”她踏进房间,言语里充满了怒意。
“啊?太吵了我听不见!你大声点!”
林霭的右手中正拿着此次震耳欲聋噪声的元凶——一把正在工作的电钻。电钻的一头已没入墙里,钻出的粉尘扬了一地。“阿嚏!”就连空气里也弥漫着白色的飞沫,呛得筱翼打了个喷嚏。
钻完墙上的最后一个眼,林霭放下电钻,又拿起一把锤子。
“停停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在我房间里犯神经真的没问题吗?”筱翼握住林霭打算去取钉子的另一只手,止住她的行动,“解释一下,你想干啥?”
林霭手里依然攥着锤子,她淡定地回答:“我在安武器架。”
“武器架?”筱翼看看墙上钻孔的分布,看这距离,莫不是……
林霭蹲下身,右手拿着锤子左手从包里拎出一排钢架,完美验证了她的猜想。“天啦,你在我的卧室墙上钉枪架?你安那玩意儿干什么?”筱翼激动得甚至破了音,她知道自己的房间没那么少女,但也不能这么不少女吧?!这超乎人类的可居住范围了!
“提醒你居安思危呗。”林霭继续忙活着手上的工作,“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者,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虽然看着安定,没准正是最危险的时刻!”
“林霭呐,你要知道,”筱翼拍拍林霭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第一,那句话不是这么用的;第二,让我居安思危的方式不应该是把枪排满我卧室的墙!”
“哎?但是我已经钻眼了。”林霭手里的锤子悬在半空,迟迟没有砸下,“就这么空着?”
筱翼心情复杂地数着墙上的洞:两个、四个、六个……足足有二十六个孔眼!她攥紧拳头,平复下心情,微笑着转身对林霭说:“下次,别用先斩后奏了,行吗?你继续,我……不打扰了!”
筱翼头疼地离开自己一片狼藉的卧室,身后林霭的还在大锤八十小锤四十似地铛铛狂敲,大厅里又传来滋滋的施工声。
这是什么情况?今天是装修施工幸运日吗?筱翼循声赶往,在厅内看到了她此周目绝对难忘的景象。
郝暮曦张着翅膀,在大厅的穹顶角落处装监控摄像!看!他在飞着安监控!这是何等的异世界才能看到的神奇景象!
他已经到了最后的接线阶段,他顺着墙沿拉过电线,把线绕边贴好,一路拉到插头处。最后的任务终于完成,郝暮曦长舒口气,落到地上。他刚注意到筱翼的出现,边拍着手上的土,边向她走来:“哟,今天回来得挺晚嘛,淋回来了?”
“你在干什么?”
“如你所见,安监控咯。”
“你亲自装监控?”筱翼还是难以相信,刚刚的画面实在太具冲击性了。
郝暮曦无奈地摊手:“我有什么办法,佣人们怎么可能会装这种新鲜玩意儿?强行进口的东西,会鼓捣的全世界恐怕也就咱仨了。”
筱翼完全不理解监控的用意:“家里跟鬼屋似的,平常连人影都见不到,你监控什么?”
听筱翼问起这事,郝暮曦也止不住来气:“还能看什么?监控我呗!我妈嫌我惹事,要我把监控装得满城堡都是。还要隐藏式,大厅房顶这么高,我可装不了针孔式!”
“啊这……有点狠啊。”筱翼咋舌,看来她有必要百度百度如何判断室内是否有针孔式摄像头了,虽然心里觉得发毛,她还是郑重地表示赞同:“虽然这么说不太人道,我还是要说,干得漂亮!”
“切,就知道你也这么说,”郝暮曦拎起余下的半兜子摄像头,“我继续了,入睡前和我说一声,我好掐点停工。”
“走好不送!”
筱翼目送郝暮曦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另一个房间,监控……她不爽被人监控隐私,但这是库尔顿公爵的直接要求,寄人篱下的她于情于理不应该抗议。公爵还在王都,如果单纯地想看看家里的情况,应该没必要像现在这样大动干戈吧?
王都一事后,他们对弑神者的警惕更上一层,夫人她这么做,一定有特殊用意。筱翼叹了口气,只要保证自己的房间不受监控,别的怎么都好说。
比起担心王都的事,眼下更需要担心的是刚刚得知的期中考……
期中测验依然分为笔试和实践,笔试有固定的考试时间,而实践分数要靠平日里的实践活动加分。
筱翼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没有一项是不需要发愁的。论笔试,她看不懂试卷;论实践,她刚刚才得知早该开始的实践项目是算分数的……为什么小学要加实践考试!这就是传说中的素质教育吗?
爱了爱了?爱个鬼啊,纯粹给她找麻烦的吧!
筱翼靠在大厅的偌大的玻璃窗边,看着手里的实践可选项目,长叹一声。她放下手里的纸张,抬头望向远方——领土的灯火透过淌雨水的窗,只化为模糊的光斑。
“暴风雨啊……”她轻声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