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翼全然没了喝饮料的兴趣，她把杯子往旁边一搁，凑上前：“所以你们说龙楦云怎么了？告诉我说到哪里，好让我也来插一嘴。”
“啊，筱翼姐姐，你也认识我爷爷吗？”
“别说了别说了，万万不可叫爷爷，就叫他龙楦云。”筱翼一本正经地纠正龙璃的叫法，“跟我念，龙-楦-云。”
龙璃显然不知道靳筱翼这是何意，看他颇为困惑：“但我觉得这样不太尊重耶。”
“你见过他吗？”筱翼歪头问。
“没有……”
“这么说吧，”筱翼轻轻拍了下龙璃的脑袋，“我和他——”
筱翼话说一半，突然拉长语调，语至停顿，瞅了眼在身旁的指指画画宛若空中抓鬼的林霭，她大抵明白林霭的意思，安慰似地告诉她：“安啦，他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早晚都要摊牌的。”
林霭抓鬼的手势僵在半空，也不知她是不是情愿暴露身份，筱翼才不想管那么多。她回头看着小龙，继续说：“我和他算是老相识吧，看着他长大的那种。”
“欸？”
筱翼看着大脑宕机的龙璃，就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但话已出口，总要说清楚才是：“那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事吧，我也记不太具体。那会儿的时局蛮紧张，我好像……我记得我从事着情报工作，我和龙楦云的母亲在工作上产生了交集。平常的时候我没少逗她儿子玩，彼此关系挺不错的。”
“平稳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说真的，这种工作能安稳这么属实不易。后来敌人不知怎的得到了我们的碰面情报，我约她在桥下见面的时候，碰上了前来灭口的敌人。”
“后来呢？后来呢？”林霭完全进入了听故事状态。
“后来？”筱翼轻哼一声，“我把对面反杀了呗，影单影只一男人，配上一把普普通通的王八盒子手枪，不靠偷袭就想杀我，哪有那么容易。”
“不愧是你！”林霭鼓掌。
“严肃点，这是真人真事，”筱翼把林霭的手按在腿上，不让她随便乱晃，“据被我所杀的男人所述，他在来杀我前就已经杀害了龙楦云一家。我是个挺情绪化的人，好不容易交好的一家，悲伤之余不理智地攻进了他们的一个据点。”
“一个人？”
“嗯，就我一个。”
林霭听得一愣一愣，眼里闪耀的星星不加掩饰地昭告了她对筱翼的赞许和崇拜，不愧是被女神看上的女人！只有两个字——优！秀！不不，是四个字——特·别·优·秀！
筱翼却并不在意林霭的态度，她放轻声音，继续讲述：“没什么可赞美的，这次行动实在称不上有组织有纪律，置暴露组织和重启轮回的风险于不顾，太蠢了。我未经许可携带大量弹药，虽成功消灭一个据点，但说实话，这次行动没有太大战略价值，纯粹是我在意气用事，更何况我还负了伤。”
林霭看出了筱翼情绪的低落，觉得自己的激动未免不合时宜，她把被按住的手抽出来，握在筱翼手上说：“因为他们在你心中很重要吧。”
“……”
筱翼陷入沉默，重要吗，究竟有多重要呢？明明那个战火纷飞的时代，打打杀杀、死死伤伤都是如此正常，她难道还没有见惯常伴于身死亡吗？
也许，她只是觉得，战争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太过残忍……
但谁能逃脱呢？时代的洪流裹挟着万万民众的哭嚎，那时候，恐怕只有神明才能真正置身事外。
小龙能活着，就好。
筱翼深吸一口气，调整下自己起伏的情绪：“我以为幼年的龙楦云也无辜殒命，在把那个据点清除后，就申请去了别的区域。当然那周目不剩下多少时间了，挨挨日子，坐等Game Over后重新读档呗。”
龙璃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这几百个字的短故事里信息量未免太大了些，什么组织？什么情报？什么是王八盒子？什么是周目？什么是Game Over？重新读档又是什么？除了故事的主角他认识外，剩下的当然是傻傻听不懂。思来想去他只能总结出一个结论：“筱翼姐姐，其实是……筱翼奶奶？”
“啊这……”靳筱翼善意的微笑里似乎蕴藏着什么不得了的意味，林霭偷瞄着龙璃，大事不好的表情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气氛突然变得格外微妙。筱翼一字一顿地强调：“叫我姐姐可以，敢叫我奶奶，我怕我……”
林霭赶紧调停：“总之叫她奶奶会死，会死得体无完肤……吧？”
“嗯，解释的很到位。”筱翼难得赞许地点头，“我摊牌了，我是过着不停轮回的十年的人，这位林霭，更了不起，是个神——虽然没什么用。体能也次，魔法也烂，枪都端不稳还敢教别人的虚假理论派，没有攻击力没有恢复魔法，只会靠神职系统弹琴唱歌画画，自带锁血挂——的女神。”她拍拍林霭的肩膀，郑重地向龙璃介绍。
林霭不服气地吵吵起来：“你说那么多没用的干什么？不是显得我很low吗？”
“有吗？”
“没有吗？不知道是哪位，出门就被人拐走，噼里啪啦挨一顿打后等着我来救？”
“等着你来救？拜托，明明是郝晨光来救的！不要随便揽功劳，要不是你先被弑神者抓住我绝对不可能输！”
“你、你——你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你才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啊？这什么情况呐？
龙璃听完筱翼一通颠覆三观的解释后本就头昏脑涨，再听她俩再度吵嘴更是脑壳嗡嗡的响。筱翼姐姐其实是个奶奶辈的轮回者？林霭姐姐其实是个女神？而且——女神和轮回者吵起来了？为什么啊？这就是大人们的世界吗？
“哟，两位关系真好啊。”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谁？为什么他的声音听上去这么耳熟？筱翼蓦地停止吵嘴，扭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男子。
灰？
筱翼知道灰一定会在她醒来后找来，只是她是万万没想到他会跟到浴场里面。除了他依然戴着悬着链子的金框眼镜，唔，剩下的怎么形容呢……这扮相也太违和了！好歹堂堂一邪派人士，半·裸上身不说，下身还只裹了一条窄窄的浴巾，过于苍白的肌肤上，沐浴过后的水珠缓缓淌下，你——想——色——诱——谁？
我知道你们身材都很好，行了吧？这一点也不正经严肃邪气！浑身都是破绽，一点都不专业！一点都不！
“筱翼小姐，勿要惊讶，每次你所看到的，未必是我的真身。”灰似乎看透她心中所想，浅浅笑道，“在下，只是入乡随俗罢了。”
不不不，你这不是入乡随俗，全场除了林霭外，属你穿的最少。筱翼心里吐槽，也不敢明示，毕竟他俩现在的关系相当复杂——合作的事还没敲定呢。
“还请，筱翼小姐移步说话。”
灰有意避开与林霭目光直视，缺少了标志性灰曈的提醒，林霭尚且不知来者身份。留下巨大心理阴影的龙璃倒是一眼认出灰来，他正要叫出声，却被筱翼阻止了：“这是大人间的事，你先不要做声。”
Ummm……气氛貌似有点怪？林霭不解地看看身旁的几位，筱翼她什么时候又勾搭一位？龙璃这又算什么反应？
“我去去就回。”
筱翼随灰绕过休憩的人群，走到浴场一处完全背阴的角落，她冷静下来，直入话题：“你为什么要派一个强手来杀我们？”虽然她加入战场很晚，但事情的始末还多少了解一些，突如其来的袭击，能想到的策划者只有他了。
“Asura自己的选择，罢了。而且，我把你的小朋友送回身边，还不够诚意吗？”灰没否认这事与他相干，态度倒是坦率。
“送回身边？难道不是你绑他走的吗？”筱翼要素察觉。
灰摊手直言：“不是，且我还告诉你的小朋友了关键情报。”
关键情报？刚刚聊天中，她没听到小龙提及过，等等，她刚刚和林霭吵得有点激动，貌似没给小龙发言的机会……
筱翼追问灰道：“是谁把他交给你的？”
“可惜，这点我必须保密呢。不过是你们的话，大概，很快就能知道了吧？”秉着合同精神，灰绝口未提加西亚的干涉。加西亚带来龙氏后人这事，确实能掀起一番风雨，足够有趣则足矣使交易成立。至于他还煽动了什么，便无人得知。
“筱翼小姐，你的问题问完了，是否可以轮到我了呢？”灰谈吐优雅，若非知道他表里不一，一般人绝对会以为他是位正经绅士。
筱翼点点头，她大概能猜到对方要问什么。不出她所料，灰也没绕弯，直接谈到了主神之事——“你，见到主神了吗？”
“我不知道。”
“相信，自己的直觉就好。你所听闻，即为真实。”灰似乎笃定了她已经知道了主神的相关情报。
唉，事已至此，再遮遮掩掩反而显得自己很没诚意，合作与否她其实想了很久，在思忖衡量利弊后，筱翼说出了自己这少得可怜的情报：“轮回的最后，一个女声响起。”
“她，说了什么？”
“她问：你愿意吗。她还说——”
【黑暗，】
【不会发声。】
【黑暗，】
【即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