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林可，被绑在椅子上，手上戴着镣铐。
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杯柠檬水，还有一盘鸭脖。
他吸一口柠檬水，吃一块鸭脖，很快活的样子，很没心没肺的样子。
就在刚才，奥丽安娜还在脑海中设想，林可现在一定是很冤屈的吧，他在警校的表现很不错，尽管时常被男生们排挤，但协助警方破了很多案子，还帮助廷歌洛大学心理研究室做了很多工作。
她想，若是林可喊冤，不论付出多少代价，她都要把林可给保出来。
可现在，看着这个没事儿人一样的家伙，奥丽安娜心底的自信，忽然，就那么一瞬间，全都被抽空了。
啊……
是这样啊。
怪不得，这家伙如此熟悉情报工作，原来不是天赋异禀，是熟能生巧……
怪不得，这家伙对我那么体贴，原来不是见色起意，是任务要求……
怪不得，这家伙满嘴的人生大道理，原来他才是站在暗处，看穿一切、把玩一切的人……
奥丽安娜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玻璃，盯着里面的林可，喃喃道：“是假的，对吧？是骗我的，是假的……”
那声音，有点像呓语。
“长官……”女兵担忧地握住她的手，然后朝着舒伯特怒目而视，“你们骗人！林可，林可他那么帅，怎么可能是大夏特务呢！”
“……你这是什么逻辑？”
“特务，特务都是选那种，长相平平无奇的……”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人家绣衣卫就是觉得林可长得帅，派他来泡你长官的呢……哎呀，我懂了！”
舒伯特一拍大腿，脸上的表情贱贱的：“奥丽安娜局长，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人证物证俱全、林可也对罪行供认不讳，你依然护着他……你是怜惜他的美貌吧？”
艾迪爵士也促狭地拱火：“听说你们X型号的人造人，成年后就会变得……嗯，欲.求.不.满，哈哈哈哈……你这年纪也到了，来花都几个月，也不近男色，我还以为您跟别的X型号不一样，合着是您眼界高啊……也是，林可是花都出了名的美男子，虽然脑回路有点不正常吧，但床上用着，肯定是美滋滋呀，是不是呀奥丽安娜局长？”
奥丽安娜悻悻地辩解：“我……没有，我跟他，我，他……就是普通的线人。”
“哎呀！事到如今了，咱也不用这么客套了嘛。”艾迪爵士继续搞她心态，“毕竟你是X型号，为了小帅哥犯错误，把大夏特务招来当线人，嗨，多正常呐，我们本来也没对你抱多大的期待嘛，反正，人造人，也就这水平了……”
“哎，你不能这么说啊艾迪爵士！”舒伯特打岔，“人家奥丽安娜，对吧，虽然局长当得拉胯，搞得花都天天出事儿，但人家起码用心负责，是不是？人家心是好的嘛，我觉得还有进步的空间，哎，也不知道花都的人民，能不能给奥丽安娜局长锻炼的机会……”
“别说老百姓了，这，招线人招到大夏特务头上，按照你们暗部的纪律，应该怎么处置来着？”
艾迪和舒伯特，两人的语气，表情，肢体动作，愈发的嚣张，肆无忌惮地嘲弄着，嘲弄着奥丽安娜，这个低贱的失败者。
每一句话，都像钢针，狠狠地刺在奥丽安娜的心上。
她忽然觉得无法呼吸，烦躁得要发疯，猛地，一拳，锤在玻璃上。
哗啦！
玻璃猛地碎开，惊得艾迪和舒伯特连退几步。
而奥丽安娜，则在林可迷惑的目光里，魅影一闪而过，来到林可面前。
胳膊一扫，把桌上的一盘鸭脖和一杯柠檬水，全都扫下去，掉在地上，清脆得稀里哗啦。
她抓起林可的衣领，将他提起来，靠近自己的视线。
奥丽安娜胸.前的高.耸剧烈起伏着，浑身都在抖，声音也在抖，低沉而沙哑。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大夏奸细？”
林可有点猝不及防：“领导，你……怎么了？”
“你告诉我啊，你到底是不是大夏奸细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大夏奸细，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奥丽安娜到最后简直是在尖叫了，捏着林可的衣领，她的身子蜷曲着，最后一个尖锐的尾音，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然后她瘫软了下来，趴在桌子上，发出特别特别悲伤的呜咽。
“是不是啊，呜呜……你告诉我，好不好……给我个痛快，不要再骗我了，好吗……”
咚，咚，咚。
林可的心脏，猛地跳了三下。
作为老间谍，还是带系统的那种，林可的情绪控制，很厉害。
即便是被逼到绝境的审问，他依然能将心跳保持在54次/分钟左右，没有明显波动。
但是，这一波却让林可，心乱了。
他知道，得到消息的奥丽安娜，也许会有些负面情绪，却想不到，那情绪却来得如此猛烈。
她显然已经完全失控了，完全是一副“你是大夏奸细我就去死”的态度。
所以……我原来这么重要吗？
她哭得好伤心，好无助，埋着脑袋，肩膀一耸一耸的，仿佛一只被抛弃的小兽，和平日里高冷孤傲的气场，决然不同。
林可静静地注视着奥丽安娜，他想起他刚进绣衣卫接受名为「一夜修罗」淘汰筛选的时候，曾经也是这样孤单无助的。
对于一位不满十岁的孩子而言，刚失去双亲，又和唯一的亲人妹妹分开，在残酷的荒野里，与参选者们厮杀，用尽各种卑鄙的手段，只为了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一场，一百人，只有二十五人有资格活着走出去。
据说，这是为了养成间谍们的铁石心肠。
那时候林可断了右腿，体力和补给尽数耗尽，躺在沼泽深处等死。
那时候，一只白皙却有力的小手，伸向他的面前。
“站起来。”
入目的，是天使般的面孔。
“是你……”林可苦笑，“怎么，不杀了我拿积分吗？大小姐。”
她也笑着，不过是明媚的笑容，像南国春日的风，眉眼弯弯。
“不，我要与你合作，我们一起活着出去。”
她的声音很有特点，柔弱中带着精明、条理，以及不可阻挡的意志。
“哈。”林可咳嗽了几下，抹掉嘴边的血，“我是累赘，带着我，会拖累你的哦。”
“是啊，你很菜，麻烦的要死，所以我才来找你嘛。”
林可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你……为什么啊？”
那女孩蹲下来，将鼻尖靠近他的面庞，撒娇似的说道：“很简单啊，我喜欢你呀。”
“哇你别逗好吗，这里是「一夜修罗」，哪里是谈情说爱的地方……”
“我喜欢你。”
“我就是个孤儿龙鸣，我们不会有结果……”
“我喜欢你。”
“你知道的，我就是个不可雕的朽木，除了这张漂亮脸蛋之外一无所有，我读书不厉害，打架不厉害，修炼不厉害，绣衣卫的课程也学不会……”
“我喜欢你。”
“就算这次带我出去了，又怎样呢？就一辈子拖着我这个废物吗？”
女孩歪了歪脑袋：“怎么会呢。林泽成，我很看好你的，你未来肯定是大夏的栋梁。”
林可沉默片刻，幽幽道：“你什么时候瞎的？”
“我没瞎，我看人很准的。那茶馆的陆王爷，刚开始说书的时候都没人听，我说他肯定能火，人家现在每个专场能赚几千两银子……”
“哈哈哈，你他妈……你怎么这么幽默啊，那茶馆说书，跟他妈的当间谍能一样吗，咳，咳！”
林可笑得咳血。然后开始流眼泪。
“到底，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让你这么高贵的大小姐缠着我这个废物……”
女孩拭去林可脸蛋上的眼泪，轻轻地说：“别哭呀，哭就不好看了。你笑起来才好看，看你哭我也想哭，呜呜呜……”
然后她就真的跟着哭了起来，俩人在沼泽深处对哭，也不怕引来猛兽，想想也是蛮搞笑的。
林可心软，见不得女孩子哭，所以他反倒好了起来。
然后他们一起走了出去。
其实，为什么对他执迷不悟，这个问题，女孩早就解释过许多遍了，总结起来核心就一句话。
“你的身上，有光。”
很神奇很中二是吧？
然而，正是这个神神叨叨固执又可笑的女孩子，将林可从名为绝望的深渊里拽了出来，支撑着他走到今天。
那么，现在。
就让我来拽你一把，奥丽安娜。
对不起，我心乱了，今天，去他妈的绣衣卫地字三四八四号林泽成，我是花都警校14857号林可，是倾慕着领导的线人。
我要看你继续在伊诺莉的舞台上绽放，我要看你向世界证明，人造人，一点也不差。
是的，他们跟你说的那些过分的话，我都听到了，开玩笑，这些房间里到处都是我布下的窃听符，我什么听不到？
过去，凤懿无数次向我伸出她的手，我其实不懂为何。
现在，我终于，也看到了光。在你的身上。
哐当，哐当。
林可的手拖动镣铐的声音，在寂静中有些刺耳。
他抬起奥丽安娜那没有表情的俏脸，用手背，轻轻拭去人造人少女蓝色的眼泪。
“别哭呀，哭就不好看了。”
然后，他转向玻璃幕墙外面的两位，自以为是猎手的猎物。
“我翻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