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他正在美妙的梦境中俯身畅游,沉醉在童年时的那份虚幻缥缈中:
从小时候开始做事就总是失败,但其实只是因为耐性不够自作自受而已;比起勇于发声,随波逐流的人反而活得更轻松……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童年阴影心理创伤造就现在阴沉的自己等等诸如此类的鬼话,大部分人都是心甘情愿选择这种生活方式的。
人类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然而却为这份劣根性找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真是可耻又可悲——
“说你呢!余夕,作业交了没?”
“啊?”
男孩抬头怯生生地看着面色涨红的中年女性,后者正怒目圆睁张口就是一通狂风骤雨:
“你老是这样以后怎么考上好高中好大学啊?像你这样,啊?整天游手好闲吊儿郎当,看你那副蔫吧样!我看了都来气,你就不会争口气好好学啊?”
老师我知道啊,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是有些人他就是没那个毅力改变,五个指头都有长短您老也是知道的吧。
余夕不信教书育人十几年的人民教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原本想辩驳的话语到了嘴边却成了小声的嘀嘀咕咕。
没办法,他就是怂,又怂又没志气,按对方的话来说长大了肯定是典型的社会渣滓。
“我就一句话,叫你家长来!!!”
『啪——!』
刺眼的阳光直刺面部,哪怕只是双眸眯缝也能感受到其渗透进的丝丝烧灼感;余夕右肘撑地支棱起上身,打了个哈欠,擦干净眼角的分泌物后,意识连同昨日的记忆这才一起悠悠醒转。
好家伙,一嗓子就给我吼进现实了。
不过我也没什么美好童年啊……要不要谢谢她?
他偏过脑袋,望向床上那个把自己裹得圆滚滚还不住打哆嗦的“团子”:
“那啥……”
“……”
“你醒啦?”
“……”
“啊,唉,那个。”
余夕抓蹭着脑后乱发;别说这辈子只活了一天左右,就算是上辈子他也没和女生有过什么交流啊,这下怎么将对话正常进行下去可成了难题。
如果借铅芯和借橡皮那种程度也算的话……
“……”
“…………”
死一样的沉寂几乎持续了好几秒,直到余夕终于从被角的缝隙处捕捉到那一声细若蚊呐的询问:
“……看到了?”
“看到什么?”
“……”
“哦哦哦哦——!没有,绝对没有,我以我正直的心灵担保!”
余夕的嘴角不住抽搐;他当然没看到了,整个包扎过程中他都是以45度角仰望天空的!
不过要是问起碰没碰到嘛……嗯,纯属医疗事故,不可抗力——
“真的?”
“真的!”
女孩听闻此言这才慢吞吞地往被角外挤出一个脑袋,眼角还噙着泪花;借着清晨投射进室内的日光,她的真实样貌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映射进余夕的双瞳:
白皙的鹅蛋脸此刻因羞涩微微涨红,小巧微耸的鼻梁,精致又纤细的下巴……水汪汪的翠色瞳孔让人不由得产生仅多看一眼都会被吸入的眩晕感,更别提那脑后已披散开水蜜桃样的粉色长发了。
单看脸就足以让每个人感叹原来纸片人是真实存在的啊——的这份心情,如今在余夕的心里已表露无疑。
天然粉毛真棒啊,不是说假的,嗯。
尤瑞艾尔疑惑地盯着这个一觉醒来就躺在她身旁的陌生男人,对方此刻正不明所以地颔首扶额,好像在对什么画作评头论足似的。
不过,从目前情况来看确实是他救了自己;虽然头发很乱,眼袋很重,面部什么的如果好好打理一下肯定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之人,总之,这个怪人应该算是个……好人吧?
女孩内心的小九九余夕是不知道的,他现在只想起一个颇为严重的问题:
“这姑娘的衣服该怎么办?!”
昨晚的那套便衣破破烂烂不说还被血染得一塌糊涂,早随手扔角落里了,可事到如今总不能让她就这样啥都不穿吧!
“谢……”
“嗯?”
“谢谢你救了我,以后我肯定会报答你的。”
尤瑞艾尔面色羞红,唇瓣嗫嚅着吐出几个字眼,语气很轻却透出一股子坚定不移的意味;余夕有点感动,按照套路对方先前应该狂喊非礼然后甩他几个大嘴巴子才对劲,没想到她不哭也不闹还这么明事理地朝自己道谢,这可太令人始料未及了。
同学们都应该看看,这才是没受当今网络小说清一色傲娇女性形象荼毒下正常的可爱模样啊!
“那个先不提啦,就是……那个你的衣服已经破得不能穿了。”
被美少女过分耿直的道谢搞得有些晕晕乎乎的余夕也开始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只得不自在地用两指拽磨着鬓角发丝,吞吞吐吐地说道。
“衣服?”
仍蜷缩成一团的女孩迷惑地问,下一瞬便好似想起什么一样立刻从床上弹起,连遮掩胸前春光都顾不得就抓住眼前人的肩膀使劲摇晃:
“剑呢?!我的剑,那个绝对不能丢的!!!”
“剑?什么剑?我知道了你先冷静点……”
余夕被对方摇得晕头转向;天知道她怎么就慌了神,先前明明还好好的……这就是传说中的女人变脸如翻书?
“你先冷静!说不定在床的另一边呢?”
尤瑞艾尔忙朝他说的方向张望,看到那柄装饰精美的佩剑正安安稳稳地躺在角落里才算松了一口气;可当她总算察觉到此刻除胸前裹着的薄薄布条外上身便再无寸缕时又是一声极高分贝的尖叫,爬回床上将自己裹成了粽子,这回是说什么也不敢探头了。
“受伤了还这么大劲……我为什么要遭这份罪啊。”
余夕没好气地使劲用纸巾擦拭着右鼻孔中流下的温热液体,刚才的波涛汹涌对一个处男的刺激实在太大,鼻血就这么淌了出来。
……
经过鸡飞狗跳的一场折腾时间已近正午,两人的肚子都不约而同地咕咕作响起来。
“没辙,我去做点吃的,你老实待着不要乱动啊?”
余夕一边感叹“我人为什么这么好”一边往外面的田地走去,不多时便抱着一小捆麦子回了屋:
按照神秘声音的说法,这屋子里的烤箱只要放入适当的食材佐料调整时间,接着选好想要出产的食物模板后就能做出香喷喷的佳肴。
原理什么的余夕不懂也不在乎,总之有得饭吃就行了。
……
“这样就行了,虽然是个怪人……但脑子还是蛮灵活的嘛~”
尤瑞艾尔在镜子前转身反复查看自己身着的这件粗劣“睡袍”;这还是余夕的主意,在薄被的正中间和两边各开一个洞,这样就能让胳膊和头伸出来自由活动了,尽管还称不上正式的“衣服”,但总归比先前的衣不蔽体要强不少。
“我这里也没什么好料招待你啊,喏。”
尤瑞艾尔闻声抬头,却发现一块散发着麦香味的面包已被递到自己面前,她接过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
“看,都说了吧,就只是普通的面包……你应该是个富家大小姐肯定不合——”
“好吃。”
“诶?”
“我说好吃啦!”
余夕诧异地看着女孩嘴角沾着食物残渣通红着脸争辩的模样,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让他哭笑不得:
“还……还有吗?”
……
“你摔了下来,然后呢……我为了救你就用自己的上衣做成简易绷带,接着就是现在这样啦。”
少年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头顶缀满繁星正璨璨生辉的那一块夜幕显得那样静穆又圣洁,一时间竟不由得看花了眼;昨晚为了救人根本无暇顾及,如今才发现良辰美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谢谢你。”
“说什么呢,你不是已经道过谢了吗?”
“这次是正式的,我的名字是尤瑞艾尔……总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用不着啦。”
余夕摆摆手,冲篝火旁面庞被烘烤得烫呼呼的女孩笑笑:
“有难言之隐不能告诉我的话没关系,我也没什么探究别人家庭情况的癖好。”
“这样啊……”
“余夕,‘俺是耕田滴’,行了吧。”
“余夕……余夕……”
“又怎么了?”
“好怪的名字~你不是本地人吧?”
“一开始就取笑别人的名字很失礼哦?”
女孩吃吃的笑声从对面传来,余夕有些无奈地说道;没办法,世界观差异,又没法直接告诉她自己是穿越过来的。
“……”
“怎么了?”
“我啊,有点害怕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这样啊。”
女孩的影子被跳动的火舌拉长,忽明忽暗地投射向远方:
“我母亲很早就过世,父亲一手抚养我长大……虽然他有时候很凶,对我又很严格,但我知道他很爱我。”
尤瑞艾尔缩了缩脚趾,松软的地面被挖出一串凹痕。
“可是不久前我家出了变故,到最后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所有的责任一下都压在了我的身上,我有时候真的觉得好痛苦,喘不过气来,也许根本就不应该是我呢?如果那晚,活下来的是父亲……以他的能力,或许根本不会像我如今这般孤立无援吧?”
篝火已显得有些黯淡,几乎照不清将头埋向双膝间的女孩的身影:
“对不起呢,听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絮絮叨叨地说些奇怪的事,讨厌……平常的我没有这么怪的,嘿嘿……”
尤瑞艾尔的眼泪决提而出,打湿了四周的布料;也许时至今日,她真的需要一个安慰的臂膀来倾听依靠吧,光是这么想着,那日金发男孩的温柔笑容便不可遏止地刺入她心中最脆弱的部分:
“格雷……”
“我都听过了,而且,我觉得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专属于男性的那份沉稳声线在一旁响起,不禁使尤瑞艾尔眼前再度恍惚起来。
“承担应尽的责任什么的,这种事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至少你拿出勇气了,光是这点就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要强了。”
余夕起身,拾起一块木柴,使篝火重又猛烈地燃起:
“挺直腰板就好,谁也没逼你那么快就要完成啥使命啊?有责任感是好事但千万别让责任感把自己压垮了。”
“……!!!”
“哇哇哇!你干啥啥啥啥??!”
余夕没想到这姑娘直接一跃而起紧紧抱住了他,胸前那两坨又软又弹的布丁的触感经脊柱席卷大脑不禁使他心猿意马起来,直到对方呜咽不清的话语彻底浇熄了他的欲望:
“别……格雷,别走,约好的……不许……呜……不许离开我……”
感情这小妮子是悲从心头起把我当其他人了啊,余夕百感交集:
也罢,好人做到底,毕竟这情况我也没吃亏……就不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余夕这才发现尤瑞艾尔挺直腰板也才到自己喉结处的惊人事实。
……
“原来你在这儿啊……”
山脚下,跨坐在枝杈上的男人吐出口中已嚼碎的怪异断肢,血水沿着脖颈的青筋滑下:
“不知道污血余孽的肉体,又是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