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推开桃木色的门扉,在清风的微抚下尽情舒展着四肢,阳光正值清晨,和煦的暖意惹得人昏昏欲睡;视线所及之处尽是叫不出名字的灌木丛与幽深小径,抬头望去,那一小片湛蓝色的天空几乎被周围长短不一的斑驳枝杈围将其中,感受着婉转莺啼自耳旁响起,身处异乡的实感这才被无限扩张开来:
“真是个好地方!”
余夕舒畅地长出一口气,转头看看屋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各类设施,心情愉悦地准备正式开始今天的劳作。
……
“我要当农民!”
“啥???”
声音本以为不会再受到比先前那番谈话更上一层的精神攻击了可没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缓了半天才把这口气喘下去却又见眼前人一副成竹在胸的欠扁模样差点让它失手打人:
你脑子瓦特了放着勇者不当当农夫?!
“要是不同意我可就继续睡了啊。”
“哪里哪里没有的事……咳咳,少年啊,其实是我实在很好奇你为何要选择去当农夫呢?”
余夕听声音又换上那副标准的营业声线便也懒得再搭理它,直接自顾自地说道:
“很简单,不用负责。”
“不用负责?”
“没错,不论是朋友、家人、爱人……所有这些缔结的关系都必须站在自己所持的立场上负那一份责任,经营关系什么的我上辈子就已经受够了。”
声音不禁哑然失笑,的确如他所说:农夫每日面对的就只有田里的农作物,如果不去拿产品进行交易的话更是可以一辈子自给自足,需求再放低一点怕是连下山交易的时间都省了,连人都不用见了。
只不过,这种人生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余夕挣扎着坐起来,身下支撑的水面泛起一波波涟漪,消失在水天交接之处,他转过身,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正面面对声音:
“但对胆小鬼来说,这种生活足够了。”
……
“虽然料到有勇者的天赋能增加收益,没想到真的这么猛……”
余夕有些无语地看着面前这块已被翻新一空的不大不小的田地,从耕地到播种也才半个钟头不到。
但这么厉害的能力现在却被拿来干农活了,也对啦……毕竟他现在就是农夫嘛。
余夕抬起小臂擦了擦额顶细密的汗珠,一阵凉风吹过让他舒畅地打了个哆嗦,于是干脆搁下铁锹躺在屋檐阴凉中早已支棱起的躺椅上,盯着手指尖那若隐若现的绿色华彩发呆:
“虽然你非得选择农夫的身份,但毕竟是由勇者这一位面体被召唤进异乡,所以要清除所有增益什么的做不到也不可能,但可以选个对你的生活有帮助的天赋技能喔。”
“结果就是这个呀……”
超级绿手指,听名字就很鸡肋实际上也的确很鸡肋的技能,凡是自己身体触碰到的所有植物种子均可以使其超速生长,倍率也能自由控制,换句话说,只要余夕想那一天四收也不是问题。
放在勇者这一身份比它好用的技能有不少,但作为一个家里蹲农夫来说真是如获至宝。
只是……
余夕翻个身,又想起神秘声音在他踏进光芒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少年,你很特别……你的所作所为正所谓反抗命运,但很不幸。”
命运,是无法反抗的。
到头来也只是殊途同归地驶向同一目的地而已——
“想太多也没用……反正谁来了都不关我事。”
余夕打个哈欠,虽然天色还早,睡魔却是一发不可收拾地席卷而来,他的双眼已不受控制地缓缓闭合,堕入了梦乡。
……
“当陨星汇聚为一线,圣蛇的九子便会吞噬九界,那便是末日来临前的最后七秒。”
最先唤醒五感的是耳旁人们的哭喊,残垣断壁倒塌的响声,怪物自咽喉发起的阴毒诅咒,于是口舌被恐惧感攫取,再发不出半点声音,鼻腔内尽是血腥的哀嚎,瞳中倒映出的身影依旧那么美丽:
“快跑吧,余夕,拼命地……活下去,逃离这一切。”
她开始变得模糊且不可视,我的眼框被泪水充盈,却再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她的眼神无限哀伤,一头金发在火光中摇曳:
“你是——”
你是
『神罚。』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余夕几乎像火烧屁股的猴子般跳了起来,惊魂未定地捂着仍在起伏的胸口;四周已近黄昏,斜阳日暮西山,躺椅的倒影被延射到不远处的灌木丛中,随着沙沙作响的低矮植被左右摇曳,有种诡异的妖冶美感。
“淦,吓死我了。”
余夕这才发现自己心脏周围还徘徊着呲啦作响的刺痛感,一阵一阵地涌上脊柱让人感觉怪不舒服的。
但也没有刚才的那个梦那么让人不舒服啊!
他噩梦做过不少,但刚刚的那个场景绝对可以排进前五,顺带一提小学做梦考试尿裤子的场景雷打不动地稳居第一。
不过那都不重要。
“我睡了那么久吗……?”
余夕揉揉仍有点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鼻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血腥味;他那一吼似乎把唱歌的鸟儿吓跑了不少,现在四周简直静得吓人。
『砰————————!』
巨响突然从屋内传出,接着又是一阵乒铃乓啷的骚动,刚缓过神来的余夕又被吓了一大跳,心底不由得暗骂了几句:
“这是真的不想让我安稳一会儿啊!”
话是这么说也不能不看……毕竟是自家房子,总不可能整夜睡在外头吧;怀揣着这种想法,他蹑手蹑脚地拉开门,探头朝屋内瞥去。
余夕讶异地发现木屋的顶被撞了个大洞,狭小的空间内粉尘弥漫,呛得人睁不开眼,过了好一会儿视线才捕捉到倒在床上的人影和散落在四周的木头残渣,借着头顶倾泻而下的微弱日光,余夕打量起对方:
这是个相貌极英俊的男人,称得上明眸皓齿,剑眉星目;桃色头发束成马尾状披在脑后,唇边额角还有几绺发丝沾染了血污,胸前乃至腹部横跨着巨大的伤口,血流不止,从他身着轻绸便服和其上隽绣着的华美纹饰来看,应该是个富家公子哥,被人追杀体力不支,在逃亡途中摔进屋里来了。
但余夕的思维却在此跃进,直接跳到了第五层:
“这tmd是个男装大佬啊!”
他简直哭笑不得,这种情节小说里见得多了今天却成真了,当人人都是瞎的么?!
“这……”
看着床上“男性”面如金纸银牙紧咬的模样,余夕显得有些为难;这救吧,以后可能招惹上更多事端,农夫怕是甭想做了,不救吧……良心又过不去,他虽向来不是主动助人行善的人,但还没有冷漠到见死不救的地步。
“算了!唉……”
余夕咬咬牙,撕破对方身上的衣服,边从一旁的抽屉里找出消毒消炎用的草药,悲愤地仰天长啸:
“算我欠你的行了吧?老天爷!”
这一撕不要紧,还处在昏迷状态的“男性”立时便挣扎反抗起来,嘴里叮咛不止;原本就很严重的伤口更是鲜血狂喷,吓了身旁人一大跳:
“姑奶奶我求求你别乱动,荒郊野岭里你要是翘辫子了那岂不是成了孤魂野鬼?我可不想我家变成乱葬岗!”
余夕一边咒骂这又是什么勇者自带debuff什么坏事都能往自己头上凑一边火急火燎地将上衣撕成布条帮对方消毒除菌止血;多亏他家是医学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地跟着父母学了不少医护知识,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呼……呼……”
余夕看着人腹部已牢牢缠绕好的简易绷带气喘吁吁;这姑娘的劲比牛还大,包扎期间打了自己好几拳不说嘴里还说着胡话,搞得他现在还肋骨生疼。
“天晓得你失血过多还这么大力气啊?”
下面就只剩……
余夕看了看那已被血污沾染得不成样子的裹胸布,没出息地吞了一大口口水。
老天爷你玩儿我!
不,就算!就算不知道对方性别帮她包扎袭了胸和知道她性别还要被迫包扎袭胸什么的导致的结果不是一样嘛!
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知道呢——至少可以少受点折磨!
“呃……呜!”
那躺在床上的身影这会儿已经呼吸困难,再不止血怕是不多时就要出人命了。
“妈的……老子拼了!”
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精神余夕咬咬牙还是开始了手上的动作,他将头扬得很高一边念念有词: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草!这是啥……豆腐?不对……好像更像果冻,豆腐果冻?话说有豆腐味的果冻吗哈哈哈我好想吃豆腐啊喂!瞎想什么呢,救人要紧救人要紧……
“好,终于缠了一圈了,接下来只要——”
这是啥,这硬硬的……好像还带点弹性,嗯……嗯?!!难不成——
“嗯……啊~”
草草草草草您别这么叫了这对一个母胎单身的人来说真的不太友好,好吗,深呼吸!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嗯……嗯嗯~别……”
妈的老子不玩了!
……
“终……终于搞完了。”
救人一命折寿十年,这是余夕最新总结的一句至理名言,相比之下先前耕作的那点苦累简直就像挠痒痒;所幸这样一来,眼前女孩子的呼吸顺畅了不少,脸色也开始逐渐回暖,睡上一觉,明天应该就能清醒过来了吧。
“等她能自由行动后后抬下山找个牧师治疗吧,这一趟可真心力交瘁。”
余夕恨恨地打了仍在“昂首挺胸”的小兄弟一下。
叫你不争气!
可还处在昏迷的女孩却一把抓住了他还搭在床沿的手,说什么也不放开;余夕见状只好作罢,就是他现在这**上身的模样怎么向醒过来的女孩解释?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也睡了。”
月色恬静,深夜里只剩下两人均匀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