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什么意思？”加西亚仍旧难习惯灰常态里莫名其妙的话语。
“多种族的世界，智慧型的物种们，生来，便如此悬殊。”灰仰望着头顶燃烧着的燃火水晶，“你，生为夜魔，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千余年的岁月；我，生为人类，只不过是最卑微的种族。人类，除了惊为天人的种群数量，难道，还有什么优势吗？正如同，芸芸生命中数量最为庞大的却往往是最为渺小的，除却，微而又微的生物，就是虫豸罢了。”
“你想表达什么？无谓的自我贬低吗？”加西亚甚至不知这个话题因何而起。
“所以，我想问你，”灰突然回过头，附身看着加西亚，他的灰曈紧盯着加西亚的脸颊，他的嘴角依然流露出违和的微笑，“你对生活的绝望，更甚于我吗？”
加西亚不想与他的视线相碰撞，他厌恶地别过头：“我最烦听你们人类的种族论，对异族，你们做的除了收买就是迫害。为何历代王朝的统治者皆为人类？你心里难道没有点数吗？凭借着庞大的基数，迫害异族。一个个自诩悲观的人类，短暂的生命如烟般散了就是，还偏偏要把绝望放在口头。”
“这话放在我身上恐怕不太合适吧，曾经的大少爷哟。”看到加西亚回避自己的眼神，灰笑出了声音，“如果说正常的人类寿命不过百年，我的寿命，可是远不及百年的一半哟。”
啧，果然如此么，灰的话在加西亚的预料之中，灰说他是人类，但真正的人类不会拥有异色的竖曈，更不会有如此强大的魔力储量。理由很简单，灰是改造者。
改造者大多是帝国的兵器，是自幼选拔并囚禁式培养出的存在，直到作为兵器被毁灭的一刻，也不会见到真正的外部世界。但改造者的技术不过是今百年以内才兴起的，距离完全的成熟还相差甚远，灰这样完成度高的例子，他从未听闻。
灰看着加西亚，似乎猜透了他此刻的心思：“这您可别误会，我可没打算卖惨。我，和那群低贱的兵器不一样。为我的改造操刀的，正是我本人。或者说，帝国现在改造者的技术，还是主由我提供的哩。”
“你看到荒原上的变异龙种了吗？是不是很美丽的杰作？智慧种的潜力总是超乎我的意料，实在，太优秀了啊。稍作些美妙的改变，作品宛若天和。”灰愉悦地跳了几步舞姿，转到操作台前的保育箱前，“就像，这只幼崽一样，失去了累赘的常规感知，却成为了未来的完美兵器。”
帝国的军事部署是绝对的机密，灰竟然如此坦坦荡荡地将机密性事情告诉了他，加西亚觉得事情多半有异，更加警觉起来：“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别担心，你是来和我做生意的。”灰打了个响指，“生意人间最讲究的就是诚信，你的条件我很感兴趣，在生意达成前我不会要你的命。库尔顿家是吧？毁给你看很轻松的，不过——”
“不过什么？”
“我真的很好奇，你，对他们家，难道没有一点点的感激吗？毕竟，也是六百年里的养育之恩。我本以为，自称有情有义的你们，会更长情呢。”灰再度凑上前来，语气里充满了事不关己的戏谑。
“你会感谢杀你全家的凶手吗？”加西亚冷冷地说。
在他预料之外的，灰咯咯地笑了出来：“当然会，如果真有那种好事的话，我巴不得那个男人死得能更早一些。”
“你这个疯子……”加西亚愤愤地瞪了一眼灰，“当你体会到超过百年的孤寂像海水般无穷无尽地涌来之后，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那是无数个日夜，他看着日月星汉沉浮起落，没有人间烟火的熏染、没有街头巷尾的喧嚣，只听得滴答的落地钟跳着点数、一周周地循环往复。
直到最后那钟也停摆。
如果说他凝固的生命中还剩下什么，恐怕只有这个执念了。
筱翼的回忆中，住处里的钟声也停歇下来，不是因它的动力枯竭，而是因她打算离开此地了。
她对这独自一人停留良久的暂居处没有多少感情，她只是想离开，去一个全新的地方。她已经选好迁址的目的地，出租房的隔壁，仅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龙楦云的住处。
反正他也认不出来自己，不如就这样吧，也算有个挂念。筱翼特意挑了龙楦云在班的时候，搬着大包小包，正式入驻此地。
换住处后，不少生活问题也随之而来，譬如她的工作问题。未成年的时候她都是找福利院之类的场所寄居，免除自己的开销之忧。但她已经成年了，她这种情况自然没法找男朋友之类。为了不至于让自己饿死，因这种羞耻原因提前轮回，她不得不开始为自己的生计奔忙。
凑合一年是一年，反正也就一年了……
筱翼发现自己挺适合做体力工作的，在一次次轮回属性的继承下，现在的她体力胜于同龄男子。但无奈建设工地之类的体力活的集中处，明确了只招男性。
没办法，还是找找文员这类适合女性的工作吧……
她已经打听到了小龙现在从事的行业，想不到小龙还蛮有天赋，加之早年受过良好教育，他的工程设计师事业正处于蒸蒸日上时期。
当筱翼一天都忙于寻找工作的时候，龙楦云已经下班了，他并没有急着回到自己的住所，而是绕远去了一个地方——邻近的烈士陵园。他手里捧着两束菊花，一束送给母亲，一束送给那个他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筱翼相伴的那段时间，正是他人生最为颠沛的日子，当敌人破门而入的时候，他遵循着母亲和他说的话，躲在衣柜后的容纳一人的暗格里。暗格里好黑，他害怕，却不能出声。
他听见了他听不懂的语言，随后是一声枪响，他几乎要嘶喊出声。但他忍住了，那样无力而崩溃地缩在完全的黑暗里。
当熟悉的叔叔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的时候，他才知道，母亲走了。那个曾经疼他、与母亲交情颇深的姐姐也不知所向。
“真的是她干的？”他听到了带他走的叔叔与同伴低语，“那个姓靳的姑娘一个人闯了进去？还活着出来了？”
“是真的，组织很看重她，但她执意要求换一个负责区，可能是这次的事情对她的伤害太深了。”另一个大叔说。
“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不知道，我不太担心她会被敌人发现，别小瞧她还没成年，她可精明着呢。”
“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独自在外，一旦身份暴露了……”
“别说那么多了，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我们只能尊重。”
小龙当时并不懂叔叔们说的，他只是知道，他再也见不到那个大姐姐了。他以为他们只是天各一方，相隐于世界中，但当一切结束后，他在墓碑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终究还是没逃过去么……他生长于那个年代，他见过太多的牺牲，多少年过去了，心底的美好和遗憾仍未散去。
筱翼的回忆无法触及她未曾见到的这一幕——黄白相间的素淡花捧被轻轻地放在她的墓碑上，当然，她的墓里空空荡荡。
“在祭奠朋友吗？”一个女性的声音突然响起，龙楦云被身旁突然出现的年轻女子吓了一跳。
“是啊。”他语气沉重地告诉女子这是他一位已逝的故人。
“她什么时候死的？”女子莽撞的发言引起了他的不满，这个女人太奇怪了，哪有正常人这么失礼发问的？他不想回答，随便敷衍几句便打算离开。
然而女人又叫住他：“如果她其实没死呢？”
“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龙楦云皱眉看着眼前冒失的女子。
“为什么不可能呢？”女子狡黠一笑，“我可以帮你找到她哦。”
“这……”龙楦云看着自信满满的女子，陷入了犹豫之中。
“初次见面，我叫林霭，职业是……算了，说了你们也不信，我还是保密吧。”女子灿烂地笑着，“我可以帮你。”
“谢谢。”虽然嘴上同意了，但他心里依然全是疑惑。为什么他感觉眼前自称林霭的女性，不太靠谱？
而当下的现实中，林霭已经躺在筱翼的身旁睡着了，隔壁的库尔顿夫人造成的魔法波动丝毫没有影响到她。隔壁的他们一致同意使用搜寻魔法把加西亚找来，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人士处理。
搜寻魔法听起来普通，实则相当具有操作难度。之前的荒原之行里，一点点的反魔法扰动都会造成搜寻的失常。且三人里只有库尔顿公爵掌握这种魔法。
将精神放空，与城镇融为一体……扫描图般的画面勾勒在脑海里，思维掠过低空，如丢进湖水激起的涟漪，向外层层扩散。
搜索范围还没扩大至王都以外，库尔顿夫人便睁开双眼，结果显而易见：“加西亚就在王都里，而且，两小时前他经过了这个旅馆的门前。”
“啥？这么巧的吗？”这个结果是郝暮曦万万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