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正常人,看到这样一个被死人抬着棺材运来的家伙,还捏着如同太监一般阴森的声线说话,想必都是不太待见的。

叶昭颜已经算是比较客气的了,只是反问一句:“赶尸派的道友,何事来找我?”

“嘿嘿嘿……只是最近修行遇到些瓶颈,之前观看贵派的幻境表演,有所感悟,特此来求证求证,嘿嘿嘿……”

尽管叶昭颜很明白地知道,像他们这一层级的修行者,修到当今的境界,纯粹地闷头修炼已经提升不了战斗力,而是要追求各种心法的完善……

为了追求心法,有时候友好的修行者会互相有所讨论。

但叶昭颜不是很想跟这个陌生的家伙、尤其是一个躺在棺材里的阴森森的家伙进行这方面的交流。

对方倒是出乎意料地非常真诚,直接坦言自己遇到了瓶颈。

但他的语调让也叶昭颜感觉有些不太舒服。

不过,她也不好就这么发作,只好说:“我现在有事要忙,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出乎意料地,这个棺材里的少年并没有死硬地要求什么,只是让骷髅们挪开地方,让叶昭颜能够走下山去。

“既然今天不方便,那我便也长话短说,嘿嘿嘿……之前您在幻境里的表演,别人没看出来,我可看出来了,那种功法,是自己受到的伤害越多、越持久,后续爆发出来的力量就越强,是吧?”

叶昭颜下山的步伐停住了。她转过头来,面色有些冷,看着这个少年,不知道他要搞些什么东西。

“全清山居然也能有这样的心法,确实是难得一见呢。我还以为正统的道术圣地不屑于搞这些呢,嘿嘿……”少年说,“叶大小姐该不会是有某种独特的癖好吧?越是受伤,越是被打,越是受.虐,越能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快乐……”

叶昭颜虽然一言不发,内心里却翻起惊涛骇浪。

她想要说些什么来辩解,结果动了动嘴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只是涨红了脸,恨恨地看着这个阴森的少年。

“啊,我只是乱猜的。说中了吗?”少年笑得愈发诡异,“嘿嘿,看上去还心有所属了呢。那我明白了,感谢您为在下解开了许多困惑。在下这就告辞……嘿嘿嘿嘿……”

然后他居然真的就这么离去了。抬着棺材的骷髅一摇一摆的,他还觉得不尽兴,便自己吹起了唢呐。

没吹两下呢,他又开始笑,不知道在笑什么。

叶昭颜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心想,就这?

被抬着上山来见她一面,就为了说这两句莫名其妙的话?

而且他说“解开了许多困惑”,明明叶昭颜自己一句话都没说啊。

这样一想,赶尸派果然都是一群怪人。常人恐怕无法理解这样的怪人吧。

……

……

小半个时辰之后,赶尸派少年张五九被抬着来到了一处静谧的凉亭。

亭子上写着三个大字,“三里亭”,据说是千年前的时候开山老祖亲自写的。

全清山三座主峰的数十条上山的山路上,都有这种亭子,用来标识走了多远。

很久以前,全清山的老祖宗设立这些亭子,意思就是让弟子们不要老是用飞剑飞来飞去,要用双腿上下山,去感受那种玄妙的登山意境。

老祖心里明白得很,修行到了高处,心法开悟非常重要。

然而他的弟子并不能明白……

所以现在纯粹走山路的人越来越少。

要不就是像各门派人士进山的时候那样,为了表达对全清山的尊重,没有往里飞进去。

要不就是张五九这样的,双腿齐膝而断,没有办法练习踏剑飞行。

也有一些是如同叶昭颜这般,喜欢一边走山路一边想事情,又或是纯粹当作打发时间。

这会儿在亭子里等待张五九的,是一位白衣人。

张五九也是白衣人,白衣人还是白衣人……白衣见白衣,怎么都有些奇怪。

最终还是张五九的阴笑打破了这尴尬的场景。

“你们那个什么破协会,又找我有什么事?”张五九的棺材被放了下来,他也就从里边飘了出来,坐到了亭子里的长椅上。

“是学会,不是协会。”穿着白衣、裹着白色面罩的赵彧说道,“还有,我们不破。反倒这天下门派,在我们眼中都是如同破烂的房子。只要时机成熟,再稍稍揣上一脚,这些腐朽的房子都会轰然倒塌。”

“嘿嘿嘿,你们要踹烂什么房子,要搞什么阴谋诡计,都和我无关,我只是个与死人为伴的家伙罢了。”张五九摆摆手。

赵彧心想,无论怎么看,你这阴森的模样才像是要搞诡计的人。

那些市井街坊流传的“长编”(长篇小说)不都是这么写的吗?正义的少年遇到了邪恶的阴谋团伙,幕后策划一切的便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反派。

不过赵彧手里是有情报的。

根据三鹰学会的其它内线提供的消息,这个张五九恐怕不是个搞阴谋的人。他整天如同死太监的模样,乃是修行的功法与年幼时的经历导致的。

但再多的细节,即使是三鹰学会也调查不出来。

毕竟年代太过久远,很多事情也太过不起眼……而且赶尸派本身又地处偏远、收徒条件非常苛刻,很难渗透进去。

“嚯?怎么不说了?今天特意约我来这里,所求何事?”张五九看赵彧长时间不答话,还特意再问了一遍。

只不过他说话的声音非常太监,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没什么大事。只是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约定,自然是指张五九扮演白衣人,三鹰学会帮他查清当年的事情,给他指明复仇的方向。

……

赵彧从不知什么地方掏出来了一个盒子,上面没有任何文字或者徽记,只是个普通的木盒。

“里边是……”张五九接过木盒的时候,反而有些犹豫。

“我不知道,我没有看过。”赵彧退后了一步。

没想到这一步让张五九起了疑心。他自己也挪了挪身体,让一个骷髅拿着盒子跑到远处去把它打了开来,生怕里边有什么爆炸型的小型法阵。

结果并没有那种东西,只是一个卷宗。

骷髅拿着这卷宗,抖了一抖,没有发现异象。

于是张五九便让它把这卷宗交还给赵彧,让她也摸一摸。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卷宗上边有触发型的爆炸粉末,遇到死人不会触发,被活人触摸就会爆炸。

张五九也没见过那种粉末,但据说很久以前的云海峰用这种办法杀过人。

那种粉末是一些精心搜集来的、非常小的不稳定灵石的碎块,然后要用完全无法修行的普通人对其进行打磨,一天只能磨三次,一次只能小小地磨下来一块,千万不能触动了里边的天地元气,否则便会爆炸。

赵彧摸着卷宗,苦笑道:“真没有那种意思。我们三鹰学会做交易,是有信誉的。”

张五九心想,信你个鬼。

如果不是为了三鹰学会手中庞大的调查资源和各路信息,谁会跟你们多做接触。

玩弄这些情报网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于是他在赵彧也摸完卷宗之后,自己拿过来看了看。

没想到,这一看,吓一跳。

里边的内容详实程度,出乎他的意料。

他原以为三鹰学会最多也就给他一份关于当年那人现状的调查结果……甚至于有可能编造一份假的东西给他,到时候让他复仇错目标,完成某种意义的借刀杀人。

但这份卷宗里边,有着很浓郁的亲切感。

看到里边居然有写实画,画着沧州的各条街道俯瞰图、各个重要的酒楼正面图,还把沧州地方志的一部分给拓了下来,张五九不禁有些百感交集。

里边提到的所有被调查的人物,比如酒楼的小二,茶楼里扫地的大妈,全都标注了一系列详细信息,包括日常活动范围和路线、有无可能目击当年的事情、成长经历如何、有无可能说假话等等,综合分析之后给出了一个证词可靠度的评价。

所有这些调查笔录,都是为了全方位还原当年的事件,补全张五九幼年记忆中一些缺失的部分,可信地说明那个砍掉他双腿的人究竟是谁、为幕后的谁在服务、以及为什么要砍掉他的腿。

这是为了尽最大努力地消除张五九的怀疑,防止他总是怀疑三鹰学会想要借刀杀人。

他很快地翻到这一卷的卷尾,直接看结论:

此人名为苏长信,是从外地来到沧州谋生的,用过无数假名。由于此人没有什么能耐,不会那些手工技艺,又不肯到酒楼茶楼里做那些收入微薄的服务,所以长期无业。

他还总是自视甚高,逢人便说自己是什么“三味书塾”毕业的才子。不过,除了吹嘘这个、并且拼命地想要让那些“泥腿子”们跪舔他、吹捧他以外,好像没什么别的可以一提的长处了。

三味书塾是有名的地方,那里经常培养出能中状元的大才子来。

可就这样一个人,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肯做,就算他是三味书塾出来的,又能怎么样呢?

久而久之,便没有人愿意同他谈话,没有用工的人想要雇他做工。

所以他在沧州很快耗光了积蓄,然后又没工可做,这便走上了歪路子。

从人.贩子手里买孩子,或者干脆自己去弄一些流浪的乞儿来,把他们的腿或者手砍掉,做成残疾的模样,引那些善心大发的富贵人家大小姐们赏些钱过活。

……

……

(作者的话:番外卷更新了,之前看到“敬请期待”章的朋友们可以回到那一章刷新一下即可查看~感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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