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以来,在心里面不断的焦作和操劳的心绪已让萨里斯疲倦不堪,连伸动手指的力量都在这般无用的操劳中消耗殆尽。
果然……一昧对着他人的期待一直都会是最为不可相信的,真正的权柄,必须要握在手掌方可安稳。
手掌忽然握拳,萨里斯的碧蓝的眼睛里一簇厉光一闪而过,他挥手示意对面从清晨起就侍立在自己对面的文书离去,然后将被倦意填满的身躯依躺而下,从窗户外傍晚间的昏暗日光落在他的脸和眼睛之间。
不论是那群首鼠两端、胆小怕死的贵族还是曾经让他钦佩的“阁下”都令自己失望,他们都自认为是掌管棋局的棋手,想要用我去试探国王的深浅,然而他们却遗忘,这场棋局之上根本没有人可以与国王单独对弈。
至于那些目光短浅的反贼……虽然前线的消息却是失利,但是国王的军队依然不曾突破防军的阻拦,而且他们不过是一些连剑都不会用的民兵,十年以来,由我费力锻造的职业军队还没有和国王真正交锋。
萨里斯忽然直起身躯,眼睛里抖动着一种偏执的狂笑。
除此之外,王国里最伟大的元帅也会在今日后重新披甲上阵,以他的威名和力量,加上即将苏醒的恶魔,这必将会带来一场胜利,然后让所有人都看去国王虚弱面目的胜利!
窗户边带着暮意的晚风扑扑地敲打在玻璃,仿佛是在嘲笑他的愚蠢与不自量力。萨里斯沉沉地叹了口气,敲下银铃。
紧掩的大门应声打开,黑衣下的暮星怀抱长剑,微长的黑发遮盖在苍白的脸上,他沉默地走到萨里斯的对面,抬起的漆黑双瞳中萦绕着黑夜的色彩。
“今日的结果如何?”
萨里斯轻笑一声,望向青年几日以来愈加冰冷沉默的脸,双手按在桌上,装着毫不在意地问。
“和前几日一样,我没有找到公主,她的踪迹像是被那天的暴雨冲刷了一般。并且,在今早的时候似乎有人目睹了一眼那个圣剑骑士,但是我们却依旧不曾找到他的踪迹。除此以外,忠于国王的力量依然在沉默。”
黑发剑士发出的声音和自己脸色一样苍白冰冷。
“那个魔女怎么说?”萨里斯再次朝着他提问。
“灰之魔女一直守护在哪里,她也并未发现圣剑的踪迹,那个人的意志仿佛从兰克斯顿中蒸发了一样。”
“这样…”萨里斯目光中掠过一丝失望,他站起身,指节敲动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音,随后话音才从口中发出。
“那么,布莱登,你现在的伤势怎么样了?”
暮星抬起漆黑的双目看向对面的贵族青年仿佛是关心的眼神,略微沉默,然后才说。
“如果您指的是那个被那个圣剑骑士刺中的伤口,它已经痊愈大半了,并不会妨碍我继续握剑。”
“这么说,那个圣剑骑士的伤势也应该痊愈了,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萨里斯皱起了眉毛,旋即舒展。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过听你的意思,除了那天被他刺中的一剑外,你还有其他伤势。”
“没有。相反,在这几天里,我的力量一直都在加强。”
仿佛因为被怀中黑剑的冷意渗入,暮星的手掌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他尽力地让自己声音变得平静,却依然无可掩盖地露出颤音下的恐惧。
“他的力量在这几天正在加剧地侵蚀着我的躯体,我能够感受到在体内骨骼和每一滴血液中都染上了他的色彩——甚至很多时候我都能感觉到自己成为了他的木偶,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被他的力量操作,仅仅只是因为依然沉睡,我才能够继续和您对话。”
“因为他的意志在苏醒,并且我们不得不依靠他的力量。”
萨里斯的眼睛里抹过一丝歉意,他走暮星身旁,望向对方熟悉无比的脸。
“不过布莱登,你放心吧,等到战事终了,我会要求他将所有的意志抽离。”
“谢谢您。”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萨里斯子爵的嘴角露出微笑,“而且,这些都是我亏欠于你的。你也不用担心以后的事情,我已经严令士兵们交谈有关你的事情,时间将会冲淡他们所有的记忆。”
说完,萨里斯伸着手掌拍动青年被黑布覆盖的肩膀。
“不过他们都并非极其要紧的事,公主只要一直在兰克斯顿,她迟早能够被我们找到踪迹,至于那个圣剑骑士,只要我们露出足够的诱饵,我也并不害怕他不会出现。”
“您想做的事情是——”
“我和斯罗迪这个恶魔做出了约定,在明日的夜晚,我将会释放他。如果白城剑士得到消息,以他的信仰,不可能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暮星听见他的声音,脸上的表情忽然凝固,从怀中黑色长剑里渗出的寒气渗入血液,进入心脏,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对方。
“您是怎么做到的?”
“虽然公主并不在我们的手里,但是她的烈焰之血也并非无可替代——只需要足够多的血液,同样能够解脱当年烈焰之王的束缚,虽然这会暂时有损我们这个盟友的实力,但是我也向他承诺,等再次抓到公主后,我会给他足够的补偿。”
“足够的血液?”
“血液之中蕴含着生命的力量。”萨里斯的脸上泛起冷酷的笑容,“只要数量足够的多,在一定程度上也足以弥补质量的差异。”
萨里斯的话语让暮星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他想着伸手抓住唯一可以为他带来依靠的剑柄,然而刺透心灵的寒意却让手掌难以握紧。
虽然萨里斯所说的话语相当简略,但是在其中所蕴含的意思却不难理解,蕴含生命的血只可能来源于活人的心脏。暮星也曾经触碰过囚禁黑暗魔族斯罗迪的囚笼,即使随着几十年时间的流逝,当年烈焰之王遗留的力量已经枯朽,以他现在的眼光来看,即便是他全身的力量,相比之下依然是犹如溪流汇海。
他不敢想象这样的行为将会血祭多少个和当年的他一样的人,也许是几百,或者几千,甚至于上万?
这不单单是对无数生命凋亡的恐惧,如此多的人,会不会引起居民和士兵们的警觉,更有甚者,触及圣城和枢机主教团们的目光?
萨里斯看出了暮星心中所想的事情,他将手掌按在剑士的肩上,微笑道。
“放心吧,我们选择的人都是罪犯、乞丐、流浪者和最普通的贫民,不仅仅力量,他们的声音也同样过于弱小,就算比起几百年前的奴隶也好不到哪去。即使他们竭力呐喊,也不会有多少人能够听见他们的声音。至于所谓圣城的枢机主教,只要我们用足够的理由和掩饰,他们会很乐意看着我么继续消耗王国的力量。”
“可是他们——”
暮星的声音微微停顿,其中隐藏着在他心中无数的挣扎之色。
“我知道,他们是我的子民,是能为我们缴纳赋税和兵役的财富。但是,就算他们加在一起,也远远比不了你在我心中的重量。”
赛里斯子爵的眼睛里露着冷光,黯淡的暮光落在他的脸上,一眼看去暗黑一片。
“在这之前,我们还得去见一下我那亲爱的祖父大人,想要对付手持晨曦的圣剑骑士,还得需要这个烈焰的雄狮。暮星,你和我一起去吧。”
“明白了。”
——
挥手示意照顾公爵起居的侍女离去,萨里斯负手行走在公爵的宽敞的卧室里,明亮的烛火摇曳在金银的灯盏,照亮绵绸的红地毯和华丽的油画雕塑,然而萨里斯的目光却被公爵大床后的一簇巨大的金楠木架所吸引,几十年的时间里,其中放置着数也数不清的物品。
这都是公爵毕生的荣耀——其中有北方蛮人残损的战旗、魔兽王庭的骨矛、折损的刀剑、王国赐予的金冠和权杖、白城教堂赠送的圣遗物、圣人遗留的修书……然而最被公爵珍视的却是当年烈焰之王赠予的雄狮之旗和随身佩剑。
“祖父大人,这是作为您的佩剑……”
一边说着,萨里斯微笑地取下这柄意义非凡的武器,雕琢繁美的鞘身上不曾有丝毫尘埃,镶嵌于柄把的红宝石仿佛正被烈焰烧灼。
目光落在其上,萨里斯按于剑柄的手腕忽然用力,维特格拉钢铸成的剑刃抖去尘埃,划破几十年的时光后出现在世界的目光前,金属冰冷和火焰炽热的光泽闪烁在他的眼睛之中。
床榻之上,被厚厚绒毯遮盖的老人忽然睁开了他紧闭的双眼,神色木然地看着青年贵族一点一点移动在自己的身前。
“也是当年烈焰之王为了赏赐于您忠诚而赠予的维钢之剑,狮心。也许我在您的眼中,远远比不上这个简单的东西吧。”
萨里斯轻笑一声,他走近公爵的身躯,像是领主册封骑士一般,居高临下地垂下目光,然后将剑峰点落在公爵枯瘦的肩膀。
“现在,请您为我挥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