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姬大人！”

他终于忍不住喊住了那个一蹦一跳的女孩。

被喊住的女孩也是变脸般地更换了开心的表情，一脸不满地转过身来瞪着他。

“你又干什么啊！小之！”

“还、还是不要走、走太远吧！”

他颤颤巍巍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虽然语气和下肢都在发抖，但不管怎么说，至少是把想说句子说完整了。

“这儿离、离陛下的营帐已经有、有点儿远、远了……果然还是……”

“闭嘴啊你！”

女孩将手里的树枝朝他扔了过来，她脸上的表情已经从不满变成了愤怒。

“真不知道当年璇姐姐为什么要救你这么一个废物！”

这一次扔来的是石头，砸到了中行之的胸口。

“她明明可以自己逃掉的才对！就是为了救你这么个废物！”

石头砸中了肩膀，疼痛让中行之踉跄着退了几步。

女孩的表情已经在仅限于愤怒，更多了充斥着怨念的悲伤。

穿过丛林斜射而来的夕阳，照亮了她的泪痕。

“璇姐姐明明可以不死的！都是因为你她才死掉的！因为你是个废物！是个大废物！”

额角传来一阵剧痛，眩晕的感觉让中行之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伤口流下血液，淌进了他的右眼，一时间只好眯起了眼睛。

“你是废物！”

中行之不敢回应，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做出回应。

因为对方没有说错，自己就是个废物。

“你这个废物去死吧！”

说完最后一句带着哭腔的咒骂，女孩转身跑开了。

只剩下中行之独自一人蜷缩在地上。

他没有哭，也没有感到悲伤。

内心是一片的空洞——是一片巨大的、吞噬一切的、无法被填补的空洞。

（对啊姐姐……）

那个将长剑插满四周草地，毅然伫立在剑林中的少女。

（究竟是为什么要救我呢……）

——小之，躲在姐姐的裙子底下不要出来……

（你明明可以跑掉的才是……）

——灵螭大人，陛下有旨，恕您之罪，还请勿再顽抗！

（究竟是为什么要救我呢……）

那个以一人之力斩杀上百甲士、最终伤重而死的少女。

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救下自己这么个废物弟弟？

即便到今天，中行之还是无法理解姐姐的选择。

——小之……你是……是……是………………………

姐姐没说完的那句话，又究竟是什么？

——你是废物！

静姬的咒骂和姐姐的遗言无缝的衔接到了一起。

中行之觉得：那或许也就是姐姐最后相对自己说的话吧……

——小之，你是废物……

“啊！！！！！！！！！”

尖锐的惨叫击碎丛林的寂静，也击碎了中行之的回忆。

（静姬大人？！）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来，用袖子擦去渗入右眼的血液。

“救、救命啊！！！！！”

确定了声音的来处，中行之赶紧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

“静姬大人！”

不再有怯懦的迟疑，他的语句开始变得干净利落。

非但是身为听闻者的静姬，就连他自己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然而来不及夸耀，中行之第一时间挡在了静姬面前。他看到了引得这位帝姬发出尖叫的根源——那是一只赤红色的豹子。

周身覆满了火焰般的纹路，落日的余晖不偏不倚地照在了豹子的身上，其身上的火焰斑纹也因之反射出亮闪闪的微光。

像一团正在燃烧的火。

中行之注意到，这个体形三倍于己的家伙，此刻正凝视着自己。

它似乎对身后的静姬没有任何兴趣，自始至终，那犀利的目光一直都专注于中行之的脸上。

“静姬大人……你你快回去……”

只要它还在盯着自己，应该就不会对静姬出手才是。

“小奴在这儿拖住它！”

毅然而决绝的承诺，说出口时，仍是出乎意料的顺畅。

“你、你开什么玩笑！它会吃了你的！”

“那正好给静姬大人留出时间。”

“……”

他背对着静姬，无法看见身后女孩的表情。

“静姬大人您说得对，小奴就是个废物……”

（三年前我就应该要死的。）

“但就算是废物，小奴希望至少可以能保护静姬大人您，劳烦您告诉陛下……小奴对他的恩德心怀感念……”

（不能在这里耗下去，得引开这个家伙。）

抽出随身佩戴的短剑，捡起一块石头砸向了那只豹子。

显然是没想到眼前的小家伙竟然会主动出击，那只赤豹竟然因受惊而后退了几步，趁这个间隙，中行之反身推了静姬一把。

“快走！静姬大人！”

他注意到了对方那讶异而惊惶的视线，但没有时间去安慰了。

中行之不顾一切地朝赤豹扑了过去。

然后……被对方一脚踩在了地上。

“快走啊！静姬大人！快走啊！”

背部被死死踩住，全然没有反抗的余地，无论怎被挥舞手中的短剑，都不过是毫无意义的挣扎——八岁男孩和成年赤豹之间的体型差早已决定了一切。

“快走啊！！！！！！！！！！！！！！！”

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肺里的所有气息一并吐了出来，如梦初醒的静姬终于是回过神来，哭喊着转头跑开。

（啊……）

完全脱力的中行之放弃了挣扎。

（这样就够了啊……）

他在等着被生吞活剥。

“我说——”

“！？”

是男孩的声音，听起来……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

“至于吗？我什么都没干好不好！”

不是幻觉！是真真正正的男孩的声音。

“我明明就是一只可爱的赤豹而已啊！”

有些委屈的声音，像被错怪的小孩，在努力为自己做着辩解。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

就在中行之诧异之时，背部的压力消失了——那只豹子移开了踩在他背上的脚。

“你们人类大惊小怪的样子真可笑！”

豹子用脚将趴在地上的中行之翻了个身，让他正面朝向了自己。

“我叫……”

“阿猫！”

“唔！”

突然出现的“异物”遮掉了中行之视野中仅剩的余晖。

阴影挡住赤豹表情的同时，伴随着一声呜咽，它蹦跶着跳开了。

“好疼啊阿桃！为什么要打我的头！我明明是可爱的赤豹啊！”

“我跟你说的是让你把小之请过来！不是让你吃了他！”

“我什么都没干啊，是他先拿着剑朝我扑过来的！”

“小之那么乖才不会做那种事情呢！”

终于看清楚了。

一个穿着素色长袍的少女，正在和那只会说话的豹子争吵着。

“你要跟小之道歉！”

“哈？我不才不要呢！我可是一只可爱的赤……唔！”

没给赤豹把话说完的机会，少女一把揪住了它的耳朵，将其拖拽到了中行之身前。

她摁住了赤豹的头。

“道歉！”

“对！对不起！”

这才松开了可怜兮兮的赤豹，少女将视线转向了中行之。

“你好呀小之！”

她有着和姐姐相仿的年纪，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素色的长袍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花草，乌黑的长发几乎触及**着的脚踝。

她将其从地上扶起，趁机还戳了下他的脸。

“我叫阿桃，住在桃夭山里，是只山鬼哟！”

这么介绍着自己，少女了露出活泼的笑容。